第25章 香帕

六皇子府此时灯火通明，书房里红烛高燃，嫩芽儿似的火苗摇摇曳曳，照亮桌案前的一方空间。

        燕昭离将看过的密信重新折好，放在烛火上，任由橙红色的火苗将其吞噬殆尽。密信化为灰烬的那一刻，敲门声同时响起，齐云的身影在门外若隐若现。

        “进。”清冷嗓音打破满室寂静，燕昭离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像一只血统高贵、姿态悠闲的猫儿。在烛火的照耀下，他被茶水润湿的嫣红唇瓣仿佛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门推开，齐云快步走近。年轻的侍卫统领单膝跪地，声线低沉，“禀告殿下，那日在珍馐阁举止疯癫的女子已查明其身份。”

        那日在珍馐阁，燕昭离被一位少女当众拦下告白。少女言辞举止都十分大胆，且口音并不像燕人。适逢西凉使团来燕，燕昭离心中生疑，离开珍馐阁后，便吩咐齐云去调查那名少女的身份来历。

        燕昭离轻轻点头，示意齐云继续说下去。

        “她是西凉国五公主李琼，此番随西凉使团一道进京。那日与她同行的男子，乃是西凉国三皇子李茂。二人目前正随西凉使团暂住在距离肃京城不到百里的驿馆中。”

        食指轻扣桌面，燕昭离眼眸微阖，看起来像在闭目养神。但齐云知道，自家殿下其实是在思考，因此他并不敢出声打扰。

        “本宫记得，西凉皇帝派大皇子李晟担任此次出使的使臣，怎么他竟然不在驿馆吗？”燕昭离一下子就抓住问题的重点。

        齐云摇头，“属下潜伏在驿馆当中，听闻使团中人议论，说是这李晟才离开西凉地界，就生了场大病。为免耽误行程，他便安排李茂与李琼先行，自己则一边养病一边赶路。属下留心观察，确实不曾在驿馆中发现李晟的踪迹。”

        燕昭离眼眸微眯，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李晟可不简单呐，看来肃京城又要热闹起来了。这几日盯紧西凉使团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报告给本宫。关在城郊别院的北齐细作怎么样了？”

        齐云拱手回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已接连三日未送食水给他。他形容枯槁，却仍不肯开口。”

        燕昭离轻笑，“本宫就喜欢这样的硬茬子。”他抬手抚过抹额上的红宝石，指尖轻点桌面，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齐云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小师妹已经下山，不日便会抵达肃京，届时属下会安排她与白三小姐相遇。”

        “嗯。做得不错，你下去吧。”燕昭离摆手，齐云便退出书房。

        摇曳的烛火下，燕昭离展开未完的画卷，执起细毫，一笔一笔地往上添墨。烛泪渐竭，上好的宣纸上，他记忆中的白子璇化作画中美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宛若神仙妃子。

        尤记得那年春意渐浓，莺飞草长，普陀寺的后山上，少女回眸一笑，鹅黄裙摆仿佛一朵盛开的迎春花，如云似雾，扎根在他心间。自那之后，多少次午夜梦回，少女明媚笑靥化作阵阵甜意，惹得心尖儿滚烫……

        修长手指轻抚过画中人的精致脸庞，燕昭离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丝缕笑意。

        夜渐渐深了，镇国将军府内大半灯光都已熄灭，偌大的府邸静悄悄的，各房的主子都已陷入沉眠当中。

        巡夜的侍卫在曲折回廊下穿行，恪尽职守地保护着内院清净。然而，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临街的围墙上忽然探出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黑影扒在墙头，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四周无人，方才动作起来。只见他手脚并用，哼哧哼哧地攀上来，而后纵身一跃。

        “噗通！”

        “诶哟——”痛呼声出口的瞬间，黑影已经反应过来。他连忙抬手捂紧嘴巴，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好在侍卫队已经走远，并未听到这边的动静。

        黑影揉揉磕在石头上撞得生疼的膝盖，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呲牙咧嘴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廊檐下悬着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暖黄的光照亮黑影的面容，不是白子凡又是谁？明明是在自己家中，白子凡却如同做贼一般，每走两步便要东张西望一回。

        “回来了？”清甜悦耳的女声在正前方不远处响起，没有起伏的语调，成功把白子凡吓得一激灵。他拍着胸脯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就见一身着白裙的长发女子提着灯笼，亭亭玉立地站在廊下，他的必经之路上。

        白子凡扭头就要跑，那道白影却身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来，一把揪住他后衣领，“臭小子，还敢跑？”

        这熟悉的霸道口吻，白子凡顿觉身体僵硬。他内心抗拒，却又不得不转过头去面对比女鬼还可怕的亲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哈，真是个好问题，我当然是来接你的——我从酉时末刻就在你房中等你回来，结果咱们府上大门都关了，你依旧不见人影儿。”白子璇提溜着亲弟弟的衣领，让他整个人都转过来，“说说吧，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瞎玩儿了？”

        白子凡眼神飘忽，“杨同窗办了一场诗会，席间饮了些酒水。我怕被爹娘知道后，又要挨骂，所以在他那散了酒气才回来，这才晚了些。”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吹过，把白子凡身上的气息送过来。白子璇鼻翼轻耸，险些被这股复杂的味道冲得打喷嚏。酒味儿、香料味儿，好像还有女子的脂粉气？

        白子璇眉头微皱，总觉得白子凡话中有鬼。她正欲再问问，白子凡却泥鳅似的挣开她的掌控，趁她不注意，一溜烟儿跑远了，“姐，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也赶紧回房睡觉吧，当心熬夜长皱纹！”

        望着白子凡皮猴似的背影，白子璇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个臭小孩。算了，明日再找他吧。”说着便要打道回府，只是转身间，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落着一角颜色鲜艳的物件儿，瞧着像是一条手帕？

        看样子，应当是白子凡跑得太急，从他身上落下来的。白子璇心中暗骂，臭小子风风火火、顾前不顾后，她三两步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

        丝帕入手，柔软滑凉，还带着好闻的馨香，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贴身物品。角落里绣着一丛兰草并两句诗词，白子璇就着微光细细地瞧，待她看清楚诗句写的是什么，脸色瞬间涨红。

        “裙下双钩，瘦小端丽，御红缎绣履，白罗锦袜，红白相映，绚烂夺目，款步婀娜，红尖微露，楚楚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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