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药

　　鲁迅老爷子写过一篇小说，名字叫《药》，讲的是茶馆主人华老栓夫妇为儿子小栓买人血馒头治病的故事。当初读的时候，我对人血馒头并没有太感冒，反倒是对小说里的各色人物的各色举动记忆尤深，有人麻木，有人自私，有人病入膏肓，纵然他们都是小说笔下的人物，但每个形象却如同被最锋利的刻刀刻画过一样，形销骨立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一个决心，我也要写一篇小说，名字就叫《药》。

　　于是，拖到了今天，我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可功力自然和鲁迅老爷子相差好几个筋斗云的距离。所以，我自嘲一下，算是在此写一篇“假药”吧！

　　“假药”事件在我国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究其纵深黑幕，绝非我等屁民能了解的，可单纯从“假药”两个字出发，就是一件可以将事主定义为十恶不赦。从人类社会有了文明，药这东西，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存在的。如若在“药”上作假，发黑心财，和谋财害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2011年夏末，我在黑龙江省E市接了一单生意。匣子是个五十左右岁的女人，姓张，一身的贵气，是E市一家制药厂的董事长。在E市混的人，都叫他张姐。而她要我做掉的人，名字叫刘欣，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美女……

　　我不算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大概是因为我的眼里只有钱的缘故。所以，即便亮子是个美女，但在张姐提出的四十万价码的面前，我还是毫不犹豫的对她说：

　　“等我电话！”

　　而后，我就去找了我在E市的王牌招子，王宇，并直接给她五万块，要她去把匣子和亮子之间的关系背景查清楚。王宇在收到钱之后，第一时间就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

　　“这次价码这个高！是不是需要点特殊服务？”

　　同时，还发过来一张乳沟毕现的胸器照片到我的手机上。好在她调戏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不至于在看了一张照片就流鼻血。不过，我心里还真的小痒痒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在这次事情完事儿之后，去王宇的小店里坐坐。

　　可这终究只是个想法，我在做事的时候，基本上是极尽所能的低调，极尽所能的不会做多余的动作。而王宇呢？她也一如既往的在调戏我的同时，能把事情做的很好。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她就已经把信息反馈给我了……

　　张姐的制药厂规模不算大，但在E市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大约在五年之前，张姐的药厂还是一家只做几种即成处方药，且随时面临倒闭的小场子，而在这五年时间里，药厂的效益却在以几何倍数向上增长，成了E市中小型私营企业的标兵。

　　这五年里，药厂所主要出产的几种药品，比之前并没有变化，作为药厂董事长的张姐也并没有对药厂有比较大的改革措施，只是在五年前换了一批企业的中层干部，就神奇的将药厂状况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李白虽然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换一批人的确可以让一个企业，乃至一个政权起死回生，但做到天翻地覆还真的是比较困难的。而刘欣，就是当初张姐换的那一批人当中的一个……

　　如今，张姐要做掉当年自己的得力干将，原因是这个刘欣有中饱私囊的嫌疑，且有些东西张姐并不想见光。

　　对于所有行业而言，采购都是个肥缺，刘欣占着这个位置，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好处，油水在这五年里没少捞。这对张姐来说，根本也不叫事儿。可事儿出在刘欣贪心有点大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打起了采购走私药材的主意。

　　药材走私和其他行业走私的共性就是，价格都会比市面价格低好多。可不同的地方在于，药材走私中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以次充好那么简单，甚至很多情况下都会出现，以假充好的情况发生。以金银花为例，金银花中的主要药用成分是木樨草甘，功效是清热去火消肿，而何其长相酷似的槐花或山银花，却绝没有这种药用。如果在采购药材当中，大量混入山银花和槐花，不细心查看不会被发现，但价格却只有正常采购的几分之一，药效自然也谈不上。其中的差价，肯定是被刘欣赚走。

　　可说到走私，肯定就会和黑道有那么一点联系！刘欣采购走私药材的上线也是本地人，叫李大侠，因其祖上是土匪，腰里总别着两把匣子炮（手枪）而得名，他沿袭了祖上的名号，却在当地人扣扣相传之间，成了“李大侠”。这人在当地走私药材很有一手，一些黑道上的手段也比较高明。而刘欣所做之事被张姐察觉之后，暂时停了刘欣的一切职权，刘欣和李大侠之间还有差不多两百万的药材款项没结，这就迫使李大侠跳过刘欣，找到了张姐，索要药材的尾款。

　　原本，张姐是要认栽的，想着给了李大侠钱，再把刘欣送上法庭，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可最近一段时间，赶上黑龙江省药品普查，如果刘欣这会儿被送进去，她的厂子势必因采购药材问题要受到极大程度的牵连，怕不仅仅是召回已售药品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刚刚转好的厂子再一次砸进去。

　　张姐了解到刘欣在李大侠那采购药材，因涉嫌走私行为，走的都是私账，所有的合约文件全都没采用公司的公章，而是用她刘欣的私章。如果在这个时候直接把刘欣给除了，既省了白道上惹上一堆麻烦事儿，又可以省下原本要给李大侠的两百万，是确确实实的一举两得。于是乎，张姐通过关系，找到了我……

　　试想，用四十万解决了超过两百万的事儿，任谁也都觉得划算。而对我来说，做掉一个这样没权没势没背景的柔弱女人，也是易如反掌，所有人都开心，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欣大概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姐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虽然职位被停了，但每天还是照旧去公司，按时上下班。这行为多少有那么点嚣张，却也只是她垂死的挣扎了。

　　不过，她这样规律的生活，的确给我造成了很大困扰，根本找不到适合动手的机会。刘欣几乎每天都活动在公共场所，很少单独外出去僻静处，又不是独居，家里有老公有孩子，我总不能为了四十万就造一个灭门惨案出来吧！可琢磨来琢磨去，在王宇提供的一条消息上，我还真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必须要用下三滥手段才能制造的机会。

　　刘欣很孝顺，差不多每天都会给住在市郊的父母打电话，同时，每周也都会抽时间回去看望老爹老娘。如果在这个上面做点文章的话，还是很容易骗到刘欣，让她给我留出一点机会的。而相应的，这次的爪子，可能需要的是两个人……

　　王宇找到的两个招子，一个叫旺财，一个叫小强！这名字大家可以认为我是在恶搞，但他俩真叫这名字，且和星爷的《唐伯虎点秋香》里的狗和蟑螂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他们哥俩的故事还真和药材有点关系。

　　旺财和小强是亲兄弟俩，旺财二十三岁，小强十八。俩人是东北某小山村里的小伙子，一直靠种药材过活。他家祖祖辈辈也都是这么过的。他们这次之所以会来到E市，是因为大哥旺财准备要结婚了！本来他们哥俩种的药材都是在村子里，等着收药人去家里收。可这次旺财要结婚，需要一点钱，要还是等着收药人来，什么时候说不上，且价格也肯定是不会太高。所以，哥俩一商量用就农用拖拉机拉了一整车的川贝来到E市，准备找个好卖主卖掉。结果是，从没来过大城市的哥俩完全迷失在花花世界里，他们到处问，到处卖，结果只有几家中成药的小药店寥寥的买了一点他们的川贝，而大的收购站或者是药厂，都有固定供应商，基本上不会在他们哥俩这收。眼瞅着一车价值上万块的川贝就要烂在车上，哥俩心里那叫一个急。无奈之下，哥俩决定直接在街头叫卖，他们农村去点卖新鲜货的人，也都是这么卖的。他们坚信，他们的川贝足够好，一定能引来不少买主。结果就是，买主没引来，反倒把城管引来了。一整车的川贝，直接被城管没收，没门没路的哥俩，直接哭晕在厕所。

　　当王宇找上他俩的时候，这哥俩正在马路边哭呢！听王宇说有钱赚，根本也不想是什么钱，就接了下来。当了解到是八万块买他们哥俩做人的时候，哥俩竟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应承了。大概这个俩真的是被现实给急红眼了吧！

　　不过，即便这哥俩没有这段进城卖川贝的经历，想必也还是会答应的。要知道，山沟里的生活不同于外面，干川贝在城里可以卖到几十上百一斤，可收药人去村子里收的时候，也就是十几块一斤，他们哥俩辛辛苦苦大半年，能赚到的钱，也就是万把块。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面对五到十年才赚得来的软妹币，不动心是很难的。而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在最底层人民的生存现实。

　　动手的时间，我选了一个雨天。我现实让旺财和小强两个人不间断的往刘欣老爹老娘的手机上打电话，电话内容一致，就是用农村泼妇骂街使用的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刘欣。只要对方一挂电话，立刻再打过去继续骂。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对方就已经选择了关机。而这个时候，就让他们中的一个给刘欣打电话，说你老爹老娘在我们手上，不要报警，准备好钱。到此为止，相当于给刘欣这边伪造了一起绑架案。

　　单纯就绑架案而言，要么绑架有钱老板，要么绑架小孩儿，基本没人回去绑老人。而这也恰恰是我卖给刘欣的一个破绽。刘欣接到这个电话肯定是将信将疑，便会打电话给父母确认，结果当然是打不通。于是心中担心父母的刘欣，就会选择开车回家看看。

　　以往每次回家，刘欣都会走一条E市人都不常走的路，那条路叫新开路。新开路之所以E市人都不爱走，是因为那条路是从金宝山山后转过去的，而金宝山就是E市最大的墓地。所以，新开路在E市人民口中有个别名，叫黄泉路。为了避免所谓的晦气，大家平时都会绕开这里。刘欣对此很不以为然，她每次回家走这里，因为比较近，同时来往车辆又少，绝对是一路畅通。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她不会想到，有一对黑白无常在黄泉路上等着她。

　　刘欣开车驶入黄泉路的时候，旺财就在路边骑上一辆摩托车跟上了，等行驶到黄泉路中段的时候，刘欣会被已经倒在路中央的小强挡住。刘欣未必会下车查看倒在路上的人出了什么状况，但当她的车停住的时候，旺财的摩托车就会假装不经意的撞在刘欣汽车的后面。这样，无论如何刘欣也会下车查看自己车辆的受损情况。而只要刘欣一下车，旺财以及躺在地上的小强，便会用木棍将其打晕，然后用匕首将刘欣杀掉。

　　现实发生的情况，和设定情节差不多。只是，在真正动手的时候，旺财和小强似乎很是害怕。毕竟，他们要杀的是人，不是从地里挖川贝。不过，在金钱力量的驱使下，俩人还是动手了。旺财闭着眼睛捅了已经被打昏的刘欣几刀，小强则相对好一点，是睁着眼睛下手的，只是手也在抖。事后，俩人把刘欣的尸体以及车辆遗弃在路边，俩人骑着那辆报废的摩托车离开现场，而大雨则会带走一切痕迹。

　　当然，故事到此并没有完全结束。如果就这么完事儿了，那我这一篇故事，就真的只能叫“假药”了。这最后的结束，是结束在我和王宇的身上。请注意，是结束在我和这个一直调戏我的“女流氓”身上。但，这里没有满满激情。

　　在旺财和小强拿了钱安全回了老家，我安全的找张姐收了尾款之后，我在E市多逗留了几天。目的，还真的是去王宇的奶茶店坐坐。王宇一如既往的风韵袅袅，穿着低胸的T恤，留着半条大大的乳沟亮在我的面前。我有一半儿的心思在这条沟壑上，另一半则在想，这次油水厚，又赚得容易，是不是应该多给王宇一点。

　　王宇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用那种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和我说讲了旺财和小强最后拿钱时的情况。她说当哥哥的旺财，胆子偏小，在最后接钱的时候，嘴唇一个劲儿的再抖，拿钱的时候还很犹豫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弟弟好像没怎么样，眼睛里似乎还多少带着那么一点兴奋。

　　对于哥哥的表现我能理解，他可能觉得眼前这个波涛汹涌、笑颜如花的女人比杀人魔王更可怕。而弟弟则是觉得，城里的钱真的要比乡下的钱好赚！因为，这两种想法也是我对E市一直一来的看法。对我而言，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像一直想吃了我，而这一单生意，也的确好赚。

　　我毫无隐瞒的说了我的想法。王宇则轻轻一笑，对我说，

　　“有心算无心，你肯定会赢！可要是有心人算你呢？”

　　被她一说，我心头突然一凛。我倒不怕真的有人来要我的命，而是想到张姐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事情好像很简单，张姐是个做药的。刘欣是她的手下，进了劣质的走私药，为了省钱保名声，张姐找我做了刘欣。这是我所知道的真相。可如果真相是刘欣一直是受张姐指挥在做这些事呢？这样一来，短短几年时间张姐把一个死厂子做得风生水起就完全说得通，而眼下风声紧，她不过是断了刘欣一条触手，借此保住全局，岂不是更符合买凶杀人的前提条件么？

　　也许，这样的心思，才符合一个做药人的身份，才符合一个做假药的人的身份。

　　我们现在的社会，有太多的假，假烟、假酒、假药、假奶粉，凡事能造假的东西，好像都已经造了出来。而我们呢？如果还有一息尚存，似乎就对假货可以听之任之放纵之，只有深受其害之时，才会去选择哭诉。从毒奶粉到毒跑道，我们身边这种害人的“假”未免也太多了。而需要造假人用钱来摆平的东西，似乎也太多了。

　　我倒真的希望刘欣是该死的始作俑者，而非我所想的这样张姐才是幕后元凶。

　　“药”，治病救人，而前面加上一个“假”字，又与杀人何异？

　　至此，我也再无心多看王宇胸前的破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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