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船就快靠岸，海岸线逐渐清晰。
江流在甲板上憧憬未来，如果瘟疫真的是在南方爆发，那按照这个传播速度，北方不是没有可能还保留着一片净土。
其实船上所有人的心中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北方也沦陷了。
但是没有人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很怕一说出来就会灵验。
直到船只越来越靠近海岸，清晨本该繁忙的渔港此刻却死气沉沉，海风湿热，吹拂到江流脸上时带起浓重腥臭味，那是岸边尸体和没能及时处理的鱼虾腐烂后散发的气味。
船舱里的难民见到这个景象全都安静了，有的人捂住口鼻，有的人弯腰呕吐。
船上见不到丧尸的日子太久，都让他们忘记了这股记忆深处的恶臭。
这个渔港比他们出发的港口更繁荣，所以灾难爆发后这个渔港上发生过大规模的丧尸咬人事件，还有行动力的丧尸已经溜达走了，但地上仍躺着数不清的尸体。
楚留香默不作声调整了风帆的方向，将船偏离航线，暂不靠岸。
江流和叶开在难民堆里劝慰，傅红雪抱着刀站在边上默默无言，他可怜这些人，但是不似那对师兄妹这么能和别人共情，好在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给这些普通人足够的安全感，不用费什么口舌。
半个时辰后。
难民们哭也哭完了，吐也吐完了，甲板上反而变得很静，静得哪怕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江流拉拉楚留香的袖子，将他叫到边上去。
她小声问：“香帅，这情形我们还靠岸吗？”
楚留香似乎对岸上的景象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耸了下肩膀：“当然了，船上的不少难民是为了北上找亲戚才上船的，现在反正南北都沦陷了，在哪上岸还重要吗？”
江流两难的挠挠胳膊：“要不投票表决吧，想下船的跟我们下船，不想下船的……既然没必要回去，那不然就不下船了？”
楚留香一听，受了点启发：“嘶——，不想下船的就不下了，那能去哪里？”
“海上啊，香帅你不就生活在海上吗？你可以，百姓们也可以啊！”说罢江流都为自己的联想感到惊讶，“我怎么有这么多点子！”
叶开慢悠悠踱步过来，调侃她：“是啊，这么多点子，你是点子王吧？”
点子王八？
江流正要气鼓鼓发作，被傅红雪打断：“生活在海上固然可行，但难民只会越来越多，船上空间不够用。”
江流一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伸手指向海岸：“你们看岸上不都是废弃的船吗？而且大伙都是渔民，没准现在船上就有百姓懂造船。”
她脑子里灵光乍现：“我们还可以这样，让这艘大船在浅水区抛锚，用铁索将岸上小船连成网，固定在大船周围，这样就能容纳更多的人，百姓大部分时间不用上岸，丧尸也不敢下水。”
楚留香听了觉得有点意思，她脑袋灵活先提出了一个设想，虽然只是想到哪说到哪，但是这个设想没准真的可行。
如果将这个船只组成的网络比作城镇，那么大船就是城市中心，铁索连结的小船则是做格式用途的“房屋”，它可以是仓库，也可以是民居。
“妙啊。”楚留香赞叹道：“连船成岛，这样既不用远离物产富饶的陆地，也不用担心丧尸偷袭。”
江流自豪一笑：“红雪你说呢？我是不是很聪明？”
傅红雪认真想了想，道：“和难民商议一下吧，就算住在了船上，要想生活还是得上岸搜集物资，还是得面对丧尸，说不定会有人觉得与其住在船上学习新的生活方式，不如下船另谋生路。”
他难得设身处地替难民发表这么多意见，江流差点听愣了，没想到他表面对百姓沉默寡言，其实脑子里能替他们想得如此细致入微。
叶开觉得有理，挠挠眉尾：“那就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商量一下对策吧。”
江流本来还怕难民看到希望破碎会情绪激动，结果发现难民远比她想的坚强，还都有自己的看法。
听完几人的设想后，有个汉子擦把泪站起来道：“我不留在船上，我来北边本来也不是为了逃难，我有个弟弟在这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上有人跟着高声附和：“我也不留在船上，人哪能离了陆地，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但更多的是不想上岸面对未知危险的百姓，他们一致认为苟住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留下，我们都想留下。”
难民们果然如江流所想的一样，分化成了两派，这样也好，想下船的可以跟着他们下船，再力所能及保他们一段平安。不想下船的，也暂时还有楚留香。
楚留香对那些不想下船的难民道：“既然小船长他们走了，那这艘船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了，你们都是打渔为生的人，比小船长懂船，住在海上不成问题。”
难民应和：“对，对。”
楚留香：“成问题的是上岸，你们不可能永远不上岸，相反的，要想维持船上生活，你们得定期到陆地上取来淡水和食物。”
有个青年男人道：“但我们住在船上的时候是一定安全的！女人老人孩子都可以藏身在这儿，只要外出搜刮物资的人注意安全就可以了！”
楚留香摸摸下巴，没有说话。
叶开打了个小岔问：“香帅，你什么时候回到你的船上？”
楚留香笑道：“不知道，我在等我的三位知己来接我，毕竟水性再好也不能从这里一直游回我的船上。”
江流精准捕捉他话中信息：“那你不就只能留在这个港口等你的船吗？”
楚留香：“对。”
江流欣喜：“那船上的难民不就能暂时跟着你吗？”
楚留香早想到了这层，遂点头：“只是暂时。”
江流兴奋：“暂时就够了！”
爹妈都不可能照顾自己孩子一辈子，何况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灾难之下每个人都要学会自保，能力再大也总有他们顾不上的惨剧在别处上演，人人学会自救才是最重要的。
傅红雪似乎和江流想到一块儿去了，他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楚香帅可以在这段时间交他们些求生的本事。之后生死有命，全看他们自己。”
江流一开始听着觉得甚是契合，结果最后那一小句险些给她听个跟头。
他说得是没错，但未免太过残酷了，哪有当面这么说的！
江流拉他：“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
只见难民丝毫没被打击，反而斗志昂扬：“不！我们不许要委婉！傅少侠说得对！楚大侠，我们会捕鱼，会捕鱼就饿不死，我们只是不太擅长和那些吓人的东西周旋，你教教我们，只要你肯教，我们年轻力壮学得一定很快！”
楚留香摸笑道：“教，我教。这你们大可放心，力所能及的事我从来不会拒绝。”
“太好了！”江流被难民突如其来的热血带动得直搓手，“这样，我们今天先不靠岸，先讨论出一个可以让大家在水上维持正常生活的办法，然后要下船的人再跟我们三个一起下船，大家都同意吗？”
她目光清亮期待地看了一圈，没有人反对。
江流手指指挥室，最后一次拿出她挂名船长的架势：“走！开会！”
当晚他们七嘴八舌彻夜长谈。
大致商量出了食物问题的解决方案，他们固然都是渔民，但长时间吃鱼肯定不是办法，叶开不愧在花家下过地当过劳动模范，当即想出个主意：岸上废弃的小舟可以拖上船来，挖点泥巴填在里面当菜地。
也就是说，可以在船身种菜。
至于种子和淡水就得靠难民自己定期上岸搜集，常年积累下来没准真能弄出个水上绿洲。
海天一线，蔚蓝海面漂浮着船只和铁索连成的网络，船上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绿意……
江流托腮惊叹：“这也太像梦里的场景了吧。”
傅红雪淡漠戳破她的粉红泡泡：“生活所迫。”
江流：“你这个人也太不浪漫了，苦中作乐不懂？”
“不懂。”
“哼，下一个话题！”
一晚上的时间，几人搜肠刮肚找出所有能够提前预知的所有危险和对策，因为明日一早江流他们就要带着难民下船，其余的就都得交给楚留香善后了。
江流不想丢烂摊子似的离开这艘船，她才是挂名船长，只要她还是挂名船长一天就有义务照顾好所有“船员”。
翌日一早，船长卸任，江流顶着熬了整晚的黑眼圈下船。
“香帅，你保重。”
楚留香拍拍她脑袋：“小船长也保重，江湖再见，一帆风顺。”
“会的！借香帅吉言，江湖再见一帆风顺！”
三人带着难民下船，江流走远了还在回头望。
船上的楚留香只剩个巴掌大的剪影，他没有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而是转身面向海天一线的天际，双手枕在后脑勺看太阳一点点往上爬。
江流见状灿然一笑，心中那些小郁闷小不舍霎时一扫而空。
不是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吗？相逢即是有缘！
再见啦偶像！
江流倒退着对叶开边走边说：“师兄，我好想去京城，你们说皇宫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是能大摇大摆进皇宫看看？”
叶开笑：“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挺想知道。”
江流：“红雪你呢？”
傅红雪将她肩膀一带，面朝前路。
“走路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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