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还不算太糟
千草时刻遵守对盛夏的承诺。每个学习日她总要起得很早，吃完早餐提前盛夏出门。放学后，她会等盛夏走出教室一段时间才开始收拾书包。在学校里，只要盛夏出现的地方，她便保持两米开外的距离。而盛夏也像完全不认识这个新同学一般，即便擦肩而过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课间时分，千草总是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以免被同桌的小胖子找麻烦。
今天却有个声音叫她：“那个叫千草的，你过来！”
千草寻声望去，只见一群女生里有一个头发短得像男生的女孩在盯着她。
她叫陈乔青，千草对她印象深刻。入学第一天，班主任让千草上台自我介绍，她的口音引来班上哄堂大笑。那个叫陈乔青的女生笑得最大声。
千草同时看到了她身旁的盛夏，便踌躇了片刻，直到陈乔青又提高了嗓门唤了声，她才勾着头上来。
“你家住哪里？”陈乔青瞄了她好一阵，问道。
盛夏以一种警告的目光注视着她。
“老家在南方……”
“没问你这个。”陈乔青不耐烦地打断她，“我问你现在住哪里？”
“北湖湾。”
“呵——”陈乔青掉脸看盛夏，“跟你住在同一个小区！”
盛夏只是默不作声，紧张地攥紧指头。还好陈乔青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
“我能给你提个意见？你这个发型——”陈乔青用手比划着，“我实在欣赏无能。你有见过学校里那个女生把头整成这样？”
千草确实没有见过。
“实话实说，你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班级的形象。明天必须换个发型——听懂了么？”
看到千草点头，陈乔青交代完任务一般挥了挥手，“退下吧！”
千草走远了，盛夏的肩膀却依然紧绷着，血管突突跳个不停。这样下去，同学们迟早会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她的家庭无疑会成为他们课间闲暇时八卦的绝佳话题。而她的生父……盛夏不敢再想下去了。曾经那一张张嘲讽鄙夷的笑脸再次掠过她的眼前，每次想起都仿佛有一只锋利的爪子在撕扯她的心脏……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那段噩梦般的记忆重来……
*
千草对镜解开辫子，让头发披散下来。大概由于长年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的发质干枯暗黄，毫无光泽感。盛夏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每次她轻撩鬓角的发丝，总会引来男生纷纷侧目。相较之下，她的头发就像被秋天染色的落叶。
她挽起头发，在后脑勺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辫。
这样好多了，人也很精神。她对自己说道。
她原以为这样会使陈乔青满意，谁知第二天放学便被班上一群女生拦截在半路上。她们把她团团围住，来回推搡。
“我们在卫生间抽烟，是你到班主任那里告的密？”陈乔青的目光像利刃戳刺在她的脸上。
“不是我……”千草瑟缩着肩膀，无力地申辩。
“盛夏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狡辩？”
陈乔青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打在千草的脸上。虽然她是个女孩，手劲却完全不输给男生。千草的一边脸颊立刻红肿一片。
不知谁往她的膝盖上踹了一脚，她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身上的骨头撞击着地面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钝响。之后，她的后背和大腿连续遭到了踢打。她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在剧烈的疼痛中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待她们发泄完离开，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猩红的血液从膝盖的破口处涌出来，浸透了裤管。她的腿痛到不能伸直，每迈出一步，都像有一把刀在戳刺。
眼泪和血液同时滴落在马路上。
还不算太糟，她想。她确定自己可以走回去。
*
盛夏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没有回头，继续手中柠檬的切片。
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从客厅一直延续到厨房，已经能清晰听到身后的喘气声，她依旧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这样？”即便是质问，千草的声音也没有比以往大多少。
“你在说什么？”盛夏冷冷地反问。
“……你为什么这样？”
“你一句话能不重复两遍？”
盛夏不耐烦地放下水果刀转过身来，当千草模样映入眼帘，她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她头发蓬乱，脸上有明显被扇过的红色指印。身上的衣服沾上了灰土，已经腌臜不堪。裤子一边的膝盖处破裂了，血淋淋的伤口让人怵目惊心。
盛夏原本只是想利用陈乔青的压力让她自觉转校，却没想到她们竟下手这么重。
她惊恐地捂住嘴，好一会儿才勉强镇定下来。
“你想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圈泛红了，带着哭腔道：“因为我讨厌你！你去哪所学校我都不管，就是不能呆在我的学校！”
“因为我让你丢脸？”千草第一次这样敢于直视盛夏的目光，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没出息地颤抖。
“没错！”盛夏咄咄逼人地俯视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孩，露出轻蔑的表情，“你的穿着打扮，你的笨嘴拙舌，还有你在群飞哥面前装出的那副白痴样子，都让我讨厌！我根本就不想跟你这种人扯上半点关系！”
她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只本应该出现在泥垢里的虫子。
千草仅剩的那一点自尊心此刻也荡然无存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认识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也许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也许，群飞哥也是……
周身的疼痛聚集在心口，又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出现在你眼前，我也不想……”
她拖着受伤的腿离开了盛夏的视线。
*
盛夏知道，只要千草在学校里多呆一天，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同学发现班级的信息核查表格里千草填写的家庭住址和盛夏一样，甚至连家庭电话都一字不差。这个消息立刻在班级里炸开了锅，大家纷纷猜测全校最漂亮的女生盛夏和最不起眼的女生千草之间是何种关系。
陈乔青在第一时间找上盛夏打探实情。看盛夏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便试探道：“难不成她是你老爸的私生女？”
盛夏瞪了她一眼，“她只是暂住我家罢了！”
“那就是养女了？”
周围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种解释似乎合理多了。
陈乔青摊开手，做出一脸无辜状，“你要早说，我上次也不至于下手那么重。”
“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怎么对她也跟我无关。”盛夏的语气很冰冷。
“看起来那个死丫头平时一定没少让你受气。你这正经大小姐难道还让她那后进门的欺负了不成？”陈乔青似乎看出了端倪。
这话正说中了盛夏的委屈，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美丽的脸蛋显得楚楚可怜。
“那告密精的手段我也清楚。”陈乔青拍拍盛夏的肩膀，安慰她：“她要是敢找你麻烦，只管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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