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卷 1: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六年后。
*
沈崇安从宽大的双人床醒来，感觉头痛欲裂，身体像是浮游在了半空中。他勉强翻了一个身，映入眼前的是一张陌生女人的睡脸。
他着实吃了一惊，忙环顾四周，确定这是自己公寓的卧房。
这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想在床上多呆一分钟，起身穿上了睡袍，走进洗漱间。
他打开冷水冲澡。在逐渐恢复的意识中一点点搜索关于昨晚的记忆……
昨天晚上，他参加了某个著名的威士忌品牌举办的酒会。晚宴时偶遇英国的老同学，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从刚才下床踩到地上的那条红色鱼尾长裙推测，躺在床上的女人应该是酒会上站台的模特。
该死！沈崇安很想揍自己一顿。虽说他也交往了不少女朋友，但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同床共枕还是头一回。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最好在她醒来前离开这里……
他穿戴完毕走出衣帽间来到卧室外的客厅，按响了桌上的座机。不到一分钟，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沈总。”千千走到他跟前，垂眼等待吩咐。
“倒杯咖啡。”他懒懒地说道。虽然咖啡机近在咫尺，他还是选择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不愿意动弹。
千千盛出一勺咖啡豆，倒入咖啡机，按上开关。少顷，一杯香浓的咖啡端到沈崇安面前。他抿了一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今天周几？”
“周末。”
“该去看老太太了。”沈崇安揉着太阳穴问她：“婧婧呢？”
“婧婧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找一位老师辅导功课。”她如是说。
“辅导功课？”沈崇安明显不相信这种说法，“这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让她马上回来，一同去近郊看母亲。”
千千点了下头。
说话间，卧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倚靠在门框上。她长发蓬松，身上只穿着一件男式的白衬衫，下摆处□□出一双修长圆润的美腿。
“崇安，怎么起来也不叫我？”
她的口气带着些嗔意，趿着他的拖鞋走过来，懒懒地在他身边坐下。
从一个陌生女人的嘴里这样亲昵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沈崇安更觉得如失忆了一般无从想起。
就在女人的头快要挨上他的肩膀时，他下意识地向一旁挪开了一段距离。
“你……昨晚送我回来？”
他的眼神与他的声音一样冷漠。
“沈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女人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妩媚地笑着凑到他的耳边道：“你昨晚怎样雄姿英发怕是也忘了吧？”
她伸出白皙柔软的手像蛇一样在他的胸口上游走。
沈崇安站起来，依然面无表情。
“抱歉，昨晚喝多了。”他从上衣内侧口袋取出一张金卡，递与她：“我最近有事，这段时间不用联系我。”
这明显是个逐客令。女人摆弄着手中的金卡，美丽的脸上挂着一抹冷笑。
“早就听说沈公子年少风流，果然不负传闻。”她将金卡放到沙发上，起身把长发拢在耳后，“不过，我认为昨晚的美好回忆是无价的，你说呢？”
她突然反手给了沈崇安一个耳光，打得并不重，但足以让他感到疼痛。
她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入卧室，换上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卧房客厅。
沈崇安捂着一侧脸颊，拿眼睛看一旁的千千。
她笔直地站着，两条纤细的胳膊交握在身前，依然低垂着眼帘。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
“把领带拿来。”他不动声色道。
千千恢复了听觉似的，转身从衣帽间取来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
在他的衣帽间里，少说有五六百条领带。她每次都能挑出与他身上的西装最相得益彰的那一条。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做到的。
她将领带围在他的衬衣领子里，熟练地打结系上。她在无意识地抬眼间，发现沈崇安一直在注视她，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
“知道我为何把留你在身边，连沈夫人要你，我都不舍得给。”
千千只是沉默着等待答案。
“就是这样。”沈崇安的嘴角弯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你不说多余的话，不看多余的风景，这是你聪明的地方。”
千千浅浅一笑道：“聪明人多看一眼，只会更聪明。愚笨的人多看一眼，反而更困惑，我只是选择了愚笨的方式生活罢了。”
“刚才的事让你困惑了？”沈崇安的表情似笑非笑。
“是有一点……”千千诚实回答。
“你今年二十一了吧，还没有男朋友？”沈崇安明知故问。这些年，她一直在他身边，她在他面前是透明的。
“我一个人挺好。”她垂下长长的睫毛。
“我给你介绍一个？”沈崇安正色道，又似在试探：“你喜欢什么类型？是风趣幽默的，还是成熟稳重的？”
“沈总，你又拿我寻开心了。”千千连忙说道：“我去给婧婧打个电话。早餐已准备好，你下楼用餐吧。”
说完，她逃似的退出门外。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浅浅的笑意和幽幽的芳香……挨打的那边脸颊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该死，他发誓以后要离酒精这鬼东西远一点。
*
电话里，沈婧婧告知她所在的北城心理治疗中心的地址。这个治疗中心座落于北城市中心，地处繁华商业区。沈崇安无数次路过这里，倒从没有注意过。
他拨通了妹妹的电话，不一会儿，沈婧婧从大厦里出来，一脸不悦地钻进车后座，屁股还没坐稳就抱怨开了。
“以后周末就是我的个人时间，不要你乱安排！”
沈崇安从车内后视镜斜视妹妹，“你的个人时间就是跑到这个鬼地方却说是找老师辅导功课？我还寻思你是改邪归正，想考个博士后也未可知。”
对于哥哥的挖苦，沈婧婧振振有辞：“我们学校外聘的心理学教授陆老师是这里的心理治疗师，我在这里实习，这么说有何不妥？”
“你刚上大一，实习什么？”沈崇安狐疑地问道。
“我给陆老师做助手呀！”沈婧婧神气活现地答道。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崇安一副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样子。
“我们陆老师就是又帅又有才华怎么了？那条法律规定老师不可以长得帅了？”沈婧理直气壮道。
“我是担心你太年轻，社会经验不足，把持不住自己。不说师生恋本就不被社会认可，光是当了小三破坏人家家庭这一点也会被万人唾弃。到时人家正房太太打上门来，你可不要来找我。”
沈崇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沈婧婧立刻不留情面地回呛他：
“你自己女朋友三天两头的换，现在眨眼变成道学先生了？”
一句话就把沈崇安堵得哑口无言。更何况，副驾驶座上还坐着千千，虽然她一副早已习惯这对兄妹之间斗嘴的样子，还是让他为昨夜的荒唐感到难堪。
“我是你哥，有权利教育你。”他只能摆出长辈的架子。
“哼，不用你瞎操心。我们陆老师可是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的博士生。一年前刚毕业回国，是我们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人家可还没结婚呢。看上去最多二十六七，跟你差不了多少。我早打听清楚了，要不你以为我来这里实习做什么？”
沈婧婧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说什么了？难怪你连周末都这么积极，原来是觊觎男老师的美色啊沈婧婧小姐。”
沈崇安扳回了一局，得意地从车内后视镜瞄她。沈婧婧的脸蛋一下子涨得通红。
“千千姐姐，你看看我哥！你要不揍他一顿，我可不依！”
沈婧婧摇着前排千千的肩膀，撒娇道。
“我要真动手，你可不又要心疼了？”千千抿嘴笑道。
“我早就看出来，你们就是一伙的。”沈婧婧不满地撅嘴，怪声怪气地说：“也好，等千千姐姐变成了我嫂子，再收拾你也不迟！”
沈崇安看了眼一旁的千千，她那白皙光洁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将脸侧向窗边。
沈崇安空出一只手来伸向后座去抓沈婧婧，沈婧婧躲藏着嘴巴依旧不饶人。车子就这样歪歪扭扭地开向了近郊的别墅区。
*
车辆随着盘旋的山路蜿蜒而上，漫山遍野开满了木槿和紫薇花。
沈家的别墅就矗立在静影沉璧的湖泊边上，在青山绿树的掩映中露出哥特式的玻纤瓦与白砖墙。
沈夫人身患慢性心脏病，长年在山中的湖泊别墅休养。她的丈夫和儿子忙于沈氏集团的发展，女儿也因在校求学的缘故，不能经常过来陪她。除了身边几个佣人随身侍候，千千也时常过来照顾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渐渐离不开这个安静乖巧，处事得体的女孩。只生气儿子硬要把千千留在自己身边不愿意给她。不过，随着这些孩子一年年长大，沈夫人也看出了些端倪，便不再强求了。
“这些年，幸好有千千姐姐一直来这里陪伴妈妈。老太太现在可偏心了，看到千千姐姐比看到我还开心呢。”沈婧婧说道。
沈崇安只是回她：“没有人看到你能开心得起来。”
兄妹俩拌了会儿嘴，沈婧婧突然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哥哥，你不觉得千千姐姐越长越漂亮了么？”
“有么？”沈崇安的回答像是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看嘛——”
沈婧婧示意他看向正在开放式厨房与沈夫人一起摆弄果盘的千千。
她身高中等，很瘦，但瘦得很漂亮，是少女的那一种瘦。她身穿一条果绿色的连衣裙，□□在裙摆下的小腿笔直修长，白得晃眼。她把一头深栗色的长发拢起来在脑后扎成蓬松的丸子头，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毫无遮挡。在这张小小的瓜子脸上，多一分肉会显太胖，少一分肉会显太瘦。脸上的五官精致玲珑又不失光泽感，组合起来有一种水滴般干净剔透的气质。特别是那一双深藏在长长睫毛下的黑色大眼睛，深得像一弯湖水，几乎可以代替语言的功能。
千千抬眼间发现兄妹俩在注视她。她还以一笑，白净无暇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沈崇安竟看得有些怔住了。他并非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是很少有机会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欣赏她的美。
“记得我们刚认识千千姐姐时，她又瘦又小。跟现在比起来就像换了一个人。如果当初我听你的话出国留学，现在回来一定认不出她了吧。”
沈婧婧不由地感慨道。
沈崇安收回目光，内心像被一颗雨滴打破平静的湖面，荡漾出层层涟漪。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每次千千帮他系领带，娇嫩的小手无意触碰到他的喉结时，他就有过类似的悸动。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个女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崇安不禁陷入沉思，沈婧婧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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