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7:同样的故事
沈崇安开上跑车带千千去大学校园找沈婧婧。自从那天一句话把她气哭后，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搭理他这个哥哥了。他虽更愿意跟千千独处，此刻也只好照顾下妹妹的情绪。
车在约好的一栋教学楼前停下。朴素的校园里突然出现一辆兰博基尼跑车，顿时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沈崇安正等到快不耐烦时，沈婧婧才从教学楼里姗姗出来。
与她一道有说有笑走来的还有一个男人。沈崇安从他的外表判断，这应该就是妹妹口中念念不忘的陆老师。
他开门下车，以一种男性的目光审视陆群飞。心里不得不承认，沈婧婧那丫头虽然没头脑，眼光倒还挺高。
沈婧婧腼腆地介绍：“这是我哥哥沈崇安，这位是我跟你说过的陆群飞陆老师。”
方才在与沈崇安的手机通话中，沈婧婧以说服陆群飞参加她的成人礼为条件与哥哥和解。在陆群飞讲座结束后，她便一路相随与他搭话，目的就是想把他引荐给沈崇安。
如果他能和自己的哥哥成为朋友，那她与他的关系就更近一步了。沈婧婧这样盘算。
“听说过你。”
沈崇安伸手与他握了握。
“我也是。”
陆群飞说道。在认识沈婧婧之前，他已经多次在报刊杂志里见过这张沈氏集团公子哥的脸。
……有一种熟悉的声音把千千的思绪从梦境中带回现实。
从刚才遇到陈乔青到现在，她始终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关于过去的记忆如老式的电影胶片在她的眼前一幕幕回放，使她对四周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
一定是陷入回忆太深，才使他的声音也变得如此真切……她想。
然而，当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时，她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场幻觉——那个清晰地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就在她的附近！
她猛然回头，当她的目光穿过车玻璃落到陆群飞的脸上时，犹如一道光亮让她霎那乍醒。
是他！
她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相信无论经过了多少年，无论是晃眼六年的光阴，还是在时间无涯的荒漠里，只要他出现在她身旁，她便能一眼认出他。哪怕只是一个声音，也能带领她寻找到他的方向。
是的，她无数次幻想过与他的重逢。也许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回眸；也许是漫长岁月里一次他乡的邂逅；甚至是白发暮年后某个黄昏街头的踟蹰……无论是何种相遇，都以广袤无垠的时间为前奏……
而此刻，他就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那样栩栩生动，那样清晰如昨地闯入她的视线，似乎她伸手过去就能够得到他的眼眸……
她与他的距离竟如此之近……
沈崇安轻叩车窗的声音牵回她的视线，他在唤她下车。
可她的身体已经失去行动的能力。她需要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需要准备好以怎样的心境面对他。她不可以让他看到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要让他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很好，且始终怀着对他不变的想念……
千千开门下车。在走向陆群飞的每一步，她的心跳都在加速。
她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叫千千，是我哥哥的女朋友。”沈婧婧这样介绍道。
陆群飞看着她。
他看着她，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你好。”他说。
他没有认出她！千千僵在原地。
陆群飞的一只手疑惑地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收回，还是继续等待。
千千如木偶般伸出手来，指尖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始料不及。
她熟悉他手心的温度。然而，对他而言却是陌生的……
这时，两个非主流打扮的女生走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千千：“请问，你是不是《》杂志的模特千千？”
千千的点头确认后，她们欣喜地掏出手机要求合影。
那一瞬间，她差点掉下了眼泪。陌生人都可以认出她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认不出？
两个女孩合完影仍不肯离去，跑到沈崇安和陆群飞面前露出花痴的表情，“你们也是模特吧？好帅啊！可以合影吗？”
沈婧婧因为被忽视，没好气道：“你们哪个系的？连陆老师都认不出来？”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陆老师啊……”
两个女生吐着舌头嘀咕，一边问好一边后退，眨眼跑没影了。
沈崇安注意到沈婧婧一直在偷偷向他使眼色，便诚恳地邀请道：“下个月是令妹的成人礼。如果你能来参加，将是我们的荣幸。”
“能得到你邀请也是我的荣幸。只是刚好有事脱不开身，请多包涵。”
陆群飞的婉拒同样诚恳。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沈崇安只好作罢，无视在一旁干瞪眼的妹妹。
临告别时，沈崇安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错误——他今天开的是两门两座的跑车，只能容得下两个人。除非把沈婧婧塞到前备箱里……
“你们先走，我让司机过来接我。”千千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
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沈婧婧突然嘀咕：“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千千姐姐刚才有些不对劲？她看陆老师的眼神直愣直愣的。该不会，她对陆老师一见钟情了吧？我就知道不能把任何女人带到他身边！好烦人……”
沈崇安只是沉默，开始后悔把千千留在学校里。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司机的电话。
“我送你到校门口。”陆群飞绅士地表示。
又一次，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里。
阳春三月，正值春意盎然时。校园里随处可见繁花盛开的木棉树，一阵春风吹过，洒下落英缤纷。他们走在满地落红之上，晴朗的阳光穿过树梢，在他们并排而行的身体一侧投下交替重叠的两个影子。
他们始终沉默。
与这样一个优雅娴静的女孩漫步于春日校园，陆群飞很享受这一段短短的路程。很多女孩在并肩行走时总在思考要找什么话题打破沉默，这当然是出于善良的本意，却容易错过一路的风景。当然也有安静的女孩，但她们的安静多是源于初次相识的拘谨以及对陌生男性的警惕所刻意保持的距离。而他身旁的这个女孩显然不是。她步履平缓，体态轻盈，走在他的身边像是长久以来就一直跟随他的影子，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们一直保持着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这与心理学所测量出来的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空间距离比起要缩短太多。他却感觉不到任何不自在。
一树花瓣撒落。千千向前伸出手来，她想接住花瓣，却像在寻找。一片深红色的花瓣如约而至，飘落到她的指尖，她收回手，久久凝视。
她每一个动作每一种神态都如临梦境。
陆群飞看在眼里，对这个女孩产生了进一步了解的兴趣。
“我的话够少了，你倒比我还沉默。”他说道。
千千望向远处，她的声音悠悠的，也像来自远方。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疯子，他认为自己是一个蘑菇。他每天撑着一把伞蹲在路旁边，不说一句话。后来有一个聪明人路过告诉他：谁说蘑菇不会说话了？我就见过会说话的蘑菇。再后来，疯子又开口说话了……”
陆群飞突然停下了脚步，像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了？”千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曾经，我也跟一个人讲过同样的故事。”陆群飞缓缓道。
“……那个人呢？”
“她走了……”
“她去哪里了？”
“她过世了。”他的声音很低沉。
“她……”千千的声音轻轻颤抖，“她过世了？”
“是一个意外。”他不愿做过多解释。
“……太遗憾了。”
千千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和陈乔青都认不出她来。原来在他们既定的思维里，她已经是个死去的人……
“遗憾，是啊……”陆群飞遥望远处，脸上漫延着哀伤。
他没有忘记她！
她的心为之一颤，几乎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问他：“她是你的朋友？”
“她是我的妹妹。”
听到这样的答案，泪水瞬间打湿了她的眼眶。
群飞哥……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了。
陆群飞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着实吃了一惊。他看到的是一双哀求的泪眼。
求求你，求求你……快认出我吧……她的心在呼喊。
这是一张何等熟悉的面庞。特别是深藏在那双黑色瞳仁里的悲伤与无助，与他心里的那双眼睛毫无二致。
陆群飞怔怔地注视她。她那轻蹙的眉心，微微开启的似有言语的唇瓣以及泪眼盈盈的牢牢锁住他的眼睛，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令他的心顷刻间怦然一动。
不，一定是记忆再一次干扰了他的意识，使他每当遇到相似的眼睛就陷入错觉……
“你怎么哭了？”陆群飞强作镇定地问道。
一行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他还是没能认出她来。
千千轻扫脸上的泪水，黯然垂眼，“没什么。只是我也有一个朋友过世了。”
是的，死去的是从前的那个她……
“不必太伤感。逝者已逝，无法安宁的只有我们这些求生的人罢了。”陆群飞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千千不再言语，独自往前走。她的背影落寞失魂，像是这撒落一地找不到归宿的花瓣。
陆群飞跟在身后，心想，这又是一个悲伤的女孩。
走出校园，司机的车早已停在了门口。
千千最后一次回头看他，她真的担心这会是最后一次。她看着他，带着渴求，“你真的不能过来？”
这自然是指沈崇安的那个邀请。
“我会去的。”陆群飞脱口而出，几乎没有多做犹豫。
千千目光粼粼，莞尔一笑，随后上车。
陆群飞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车辆从视线里消失。
连他自己都对刚才不加思考的应予感到诧异。让他改变主意的或许是她的眼泪，或许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或许是围绕在她身边的那种神秘气息让他想一探究竟。
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感觉她最后的那个微笑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沈崇安本想带她们乘游艇出海兜风。谁知千千半路打来电话，推说身体不适径直回家了。沈婧婧因为他没能说服陆群飞，一路闹脾气，两人又拌上了嘴，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双双打道回府。
一看到千千，沈婧婧就拐弯抹角地打探她和陆群飞是否有过对话。
千千只是回说他已经答应来参加她的成人礼。这可把沈婧婧高兴坏了，满腹猜疑也都抛到了脑后。抱着千千又是亲又是宠，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叫个不停。
一旁的沈崇安则向她投来疑窦丛生的一瞥。
这种疑虑一直缠绕着他。在千千给他系上领带时，他终于问道：“他很英俊，是么？”
千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他。她知道这个“他”是指谁。
她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所以，你动心了？”
千千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像是一种试探。
“回答我。”
沈崇安握住她的手，脸上没有表情。
千千积攒了一天的泪水喷涌而出。她的哀伤一目了然，她的悲恸显而易见。仅仅是手指的挤压绝不至于流下这样的眼泪。
沈崇安哑然失色，着实无法理解她的悲伤。
“他……是我同学。”她哽咽说道。
“陆群飞？”
沈崇安很吃惊，又似乎明白了她的眼泪，手不自觉地越攥越紧，甚至能听到手指骨因挤压发出的咔嚓声。
在这双狭长眼睛的逼视下，她没有勇气说出实情。
“陈乔青……”
“她是你同学？”沈崇安颇感意外。
千千点点头，她的眼睛是诚实的。
这么想来，她确实是在遇到陈乔青回到办公室后就开始魂不守舍了。大概是遇到了老同学，感时伤怀所致。
“我误会你了。”
沈崇安松开了她的手，捏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她的嘴唇。
千千的脸侧向一边。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他却看在眼里，遂放弃了尝试，只是将她楼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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