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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一百六十一章,自决


  秦使郑安平到达赵都邯郸,进宫参见赵王,呈上国书。

  赵王赵丹记挂叔父赵胜和挚友赵括,顾不得阅览国书,直接问郑安平道:“我国平原君上月出使贵国,至今音信全无,使者可知是如何情形?”

  郑安平昂首道:“平原君之事,秦王已写于国书之中,赵王一阅便知。”

  赵丹心里忐忑不安,展开帛书寓目,少焉,霍的从王座上跳起来,怒容满面、腮肉颤抖,喝道:“秦王竟然扣留了平原君!”

  话音一落,满殿群臣耸动。蔺相如、廉颇、许历等人皆纳罕道:“这是怎一回事?”一边索解,一边不自禁的看向虞信、赵豹、赵奢。

  虞信、赵豹、赵奢三人知道魏齐藏身于平原君府,大致猜到端的,但一时之间也不宜晓示同僚。

  只听郑安平对赵丹道:“赵王误会矣!我们秦王乃是以上宾之礼款留平原君,非粗鲁扣留。平原君现于咸阳王宫内暂住,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寝兴绝不比在邯郸时稍逊。”

  赵丹冷冷一笑,横眉立眼的道:“可是秦王却不许平原君回邯郸!这与粗鲁扣留有何分别!”

  大殿内的臣僚们面面相觑,越发不明所以。

  廉颇性子直,大踏步走到郑安平面前,厉声道:“你们秦王耍什么花样?为何不许平原君回赵国?”

  郑安平见廉颇气势汹汹,心底倒也没多少怵意,双眼望着赵丹,不慌不忙的道:“秦王并未禁止平原君归国,秦王仅是请赵王帮忙诛杀奸贼魏齐,事成之后,秦王必定派人护送平原君回邯郸。”

  赵丹掌心冒汗,牙齿“格格”对击,道:“秦王此举,即是以平原君为人质来胁迫寡人!赵国与秦国既为友邦,秦王岂可如此不顾公谊!”

  郑安平笑着作了个揖,道:“诛杀魏齐,对赵王而言实属举手之劳也。倘若赵王顾惜秦赵公谊,便请助秦王一臂之力,秦王异日必有重谢!”

  “这……”赵丹又气又急又苦恼,脸皮胀得通红发紫。

  廉颇瞪着郑安平,眼神中有七分愤怒、三分嘲讽,道:“你们秦王是老糊涂了吧?那魏齐是魏国的相国,秦王不去找魏王拿人,却来使唤我们赵王作何!”

  郑安平道:“魏王无能,哪比得上赵王睿智大器?秦王信任赵王,赵王万勿辜负了秦王期冀!”

  廉颇欲再辩,赵丹拦住他道:“罢了,廉卿家不必多言了。”

  廉颇不甚甘心,蔺相如向他使眼色,他方朝赵丹施礼,怏怏不乐的走回原位。

  赵丹对郑安平道:“魏齐之事,寡人自有定夺。请使者先至宾馆,歇息等候。”

  郑安平行礼道:“谨诺。外臣谢过赵王。”

  于是赵丹命大臣楼昌引领郑安平去往宾馆,随后散朝,只留下赵豹、赵奢、虞信三人。

  “豹叔父,马服君,虞卿家,”赵丹沉声道,“寡人决定交出魏齐,换回胜叔父和括兄。”

  赵豹、赵奢、虞信皆皱眉,赵豹道:“如此一来,我们便有负魏王所托,恐怕会损及赵魏之盟。”

  赵丹拂袖道:“魏圉自己保护不了魏氏宗亲,硬推给我们赵国,如今却害得我们赵氏宗亲无辜受困,所谓亲疏有别,寡人此刻当然只能以自家宗亲的周全为先!”

  赵奢抱拳一揖,道:“大王,微臣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必着急决策。”

  赵丹表情凝重的道:“马服君,括兄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难道不着急吗?”

  赵奢道:“犬子身陷贼国,微臣自然牵挂。但犬子是武安君夫人的徒弟,他到了咸阳,定能得到武安君夫人的照应。所以微臣猜想,犬子与平原君在咸阳期间必然平安无事。”

  虞信拱手道:“大王,马服君言之有理,微臣也认为平原君和赵都尉暂时不会有危险。微臣有一计,我们不妨将那魏齐带离赵国,对秦王只需说‘魏齐不在赵国,赵国无法擒获之’即可。”

  赵丹摇一摇手,道:“秦王老奸巨猾,未必相信,届时来来去去、拖拖拉拉的,胜叔父和括兄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归国。寡人国务繁重,需要胜叔父辅佐,拖延不得,便将魏齐捉拿了,交给那郑安平,迅快了局罢!”

  虞信、赵豹、赵奢见君上心意已决,多劝无益,均叹了口气,躬身应诺。

  三人离开王宫后,虞信急匆匆回相府,脱去锦袍,换上布衣,简单收拾了行装和干粮,写下一封辞呈、留下相印,随后骑一匹快马来到平原君府。

  平原君夫人出门迎接,见虞信平民装扮、行色匆匆,很是惊讶,问道:“虞相国这是怎了?”

  虞信知平原君夫人素有智量、非同于一般女子,遂将秦王扣留平原君之事、及平原君临走前的嘱托相告,又道:“在下已辞去官职,现要带魏齐出逃,还请夫人替魏齐选一匹良马,再备些食物细软。”

  平原君夫人大为钦佩虞信的义气,慨叹道:“真难为虞先生了!”立刻亲自去为魏齐准备马匹和行李。

  半个时辰后,虞信和魏齐皆乔装成平民,两人策马奔出邯郸城。

  不一会儿,校尉朱呈领着五十名武士至平原君府,郑安平亦同行。朱呈向平原君夫人道:“下官奉大王圣旨,前来捉拿魏齐,请平原君夫人行个方便。”

  平原君夫人和颜悦色的道:“大王旨意,固不可违反,只是平原君府内并无魏齐这人,朱校尉白跑一趟了。”

  朱呈急道:“夫人!现今平原君和我大哥……就是赵都尉,他们都在秦王手上!倘或我们不拿魏齐去交换,他们就回不来啦!”

  平原君夫人一听到这话,一双盈盈妙目顿时胀红湿润,颤声道:“什……什么?我的夫君……被秦王拿住了吗?……我夫君他怎样了?秦王有没有为难他?”

  郑安平见美妇哭泣,心一软,和气的笑道:“秦王不曾为难平原君,可夫人若庇护魏齐,那么秦王就不会释放平原君回来啦。”

  平原君夫人拿出帛巾擦拭眼泪,一面说道:“呸!大人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对夫君深情忠贞,怎会为了魏齐而不顾夫君的安危!但是魏齐真的不在舍下啊!倘使……倘使他在,我肯定命人绑了来交给你们,让你们押去换回我夫君!”

  郑安平道:“哎呀,夫人别倔强嘞,我们大秦的谍者早就查察过的,那魏齐确是逃到了平原君府,获平原君收容。”

  平原君夫人啜泣了几声,道:“大人这般笃定,那便请在舍下搜寻一番吧。虽然魏齐是我的宗亲,和我夫君在公务上也有些交际,但我与他并不怎么熟稔。你们若搜到他,只管带他走,我不会阻挠的。”

  朱呈讪讪的抱拳一揖,道:“多谢平原君夫人。”

  平原君夫人坐到一旁,兀自垂泪,口中嚅嚅念叨:“阿胜……阿胜啊……”

  郑安平和朱呈心感怜悯,都不再多言,带着人往各间屋宇去搜查。众人皆敬平原君夫妇,因此行事规规矩矩,绝无粗暴失礼的举动。

  半日逾过,众人苦寻无果,只得作辞离去。

  朱呈进宫向赵王复命,恰巧这时相府有人送来虞信的相印和辞呈。赵丹怫然拍案,仰天高呼道:“虞卿家啊虞卿家!寡人视你如心腹,对你倍加礼遇,你却居然违背寡人之意!你可对得起寡人吗!”

  朱呈惊骇道:“大王,虞相国怎么了?”

  赵丹一手慢慢握拢成拳,道:“虞信辞去了相位,说是要离开赵国。寡人猜他是带着魏齐逃跑了!”

  朱呈愕然,半晌挢舌不下。

  赵丹沉吟迂久,对朱呈道:“朱校尉,寡人命你率五十骑追捕虞信和魏齐。”

  朱呈眼睛一眨,道:“微臣愚昧,不晓当往哪里追。”

  赵丹道:“魏国距邯郸最近,且是魏齐老家,魏齐想尽快离开赵国,则必定是往魏国跑。你就往魏国追。”

  朱呈抱拳道:“微臣领旨!”

  *

  虞信和魏齐离开邯郸之后,果然一路南驰,马不停蹄的逃入魏境。至邺城外,两人稍作歇息,让坐骑饮水吃草。

  魏齐靠坐在一块大石边上,只感浑身疲惫不堪,脑袋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快要粘合。但他又不敢安然睡去。

  此地虽是魏国领土,赵王的军队不能轻易追来,可若赵王派几个刺客杀手来刺杀魏齐,却也不是难事。魏齐和虞信均为文臣,武艺不佳,身边又无侍卫,一旦遭遇袭击,便唯有束手待毙耳。

  魏齐想着自己出身尊贵,原本官居高位,在魏国朝廷呼风唤雨、威福无限,今日竟沦落得如同逃犯一般,藏形匿影、担惊受怕,吃不香、睡不好,心中真有难以言说的悲苦怨恨。

  是时,虞信递过来水囊和干粮。魏齐接了,却唉声叹气,并不饮食。虞信朗笑道:“《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丈夫立足于世,也当能屈能伸哉!”

  魏齐道:“道理我都懂。然而,我的死敌何其强悍,我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虞信笑道:“即使翻不了身,也总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盼头,不是么?”

  魏齐双目凝视虞信同样憔悴的倦容,俄尔,不由得热泪盈眶,道:“虞大人,我魏齐多谢你的大恩大德!你在赵国原有着大好的名位,若非被我连累,你本可安享荣华厚禄!”

  虞信皱一皱眉,淡淡笑道:“你不必谢我,我原是受了平原君之托,故而这般援助你。”

  魏齐慨然道:“你和平原君都是大好人啊!”说着两眼落下泪水,滴在手中一块米饼上。

  虞信举目眺望南方,忽然问道:“魏大人,你在楚国可有相熟的官员或者名士?”

  魏齐摇头道:“并无。虞大人缘何有此一问?”

  虞信道:“我们要去楚国暂避,最好楚国能有人照应一二。”

  魏齐一讶:“为何是去楚国?我不能留在魏国吗?”

  虞信苦笑道:“你若留在魏国,那么秦贼获晓后又将以战事挟制你们魏王,届时又是旧况重现,你不仍然得逃去别国吗?”

  魏齐窘得满脸通红,却不得不承认虞信的判断十分正确。

  虞信接着说道:“其实秦王一心要杀你,齐、楚、燕、韩、卫、鲁各国俱是不便收容你的,我之所以提议去楚国,乃是考虑到楚国地域辽阔,丘陵、川泽遍布,利于避匿。”

  魏齐点首道:“虞大人所言甚是。”

  虞信又道:“不过我终究不是楚人,不熟悉楚地的详细地貌,倘使有楚人相助,那就便当得多了,只是我也未结交过楚国友人。”

  魏齐听到这里,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道:“信陵君名满天下、广交宾朋,他一定识得不少楚国名流。我们不如先去找信陵君,让他帮个忙。”

  虞信仔细想了一想,道:“也好,我们就先去大梁。”

  两人饮食毕,旋即骑上马背继续南行,三天后的黄昏,抵达魏国都城大梁。

  两人策马驰至信陵君府外,魏齐先下马,跑到大门口,直通通的就往里走。

  守卫们瞧他身穿布衣、面黄肌瘦、风尘仆仆,根本没认出他是昔日的相国魏齐,只道是一个无礼的刁民,立刻凶霸霸的喝阻,那守卫长生得最为强壮,伸臂一推,把魏齐推下石阶。魏齐趔趔趄趄,险些跌跤,幸亏虞信及时上前扶住。

  “你们瞎了吗!居然不认得我了!”魏齐恼羞成怒的冲守卫们叫嚷,“看清楚了!我是魏齐,是你们的相国魏齐!我要见无忌!”

  守卫们略是吃惊,但细细打量魏齐形貌,犹然无法确定。

  虞信低声劝了魏齐几句,随后向守卫们作了个揖,道:“在下赵人虞信,乃平原君赵胜之友,携魏齐来此拜会信陵君,盼信陵君通融赐见。”语罢,右手自怀里取出一块玉牌,交给守卫长。

  守卫长见那玉牌质地温润、雕工精美,便知绝非俗物,沉思了须臾,道:“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去通禀信陵君。”

  虞信拱手道:“有劳了,多谢。”

  守卫长快步走进府邸。

  魏齐又气又累,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骂骂咧咧的道:“秦人、赵人刁难我,那还罢了,今日却是连母国之民也慢待我!我魏齐一世英名,怎就落至如斯萧瑟潦倒的境地!”

  虞信坐到他旁边,慰解道:“他们没认出你而已,你别太在意。”

  魏齐咬着牙,抬头仰望天空。

  夕阳红彤,悄然沉落西边,天际云霞的光彩,明暗交叠,斑驳流丽。

  魏齐不是第一次观赏夕阳美景,但不知何故,他此刻眼看着夕阳暮色,心底竟是格外凄凉、格外惆怅……

  守卫长来到大厅,向魏无忌禀报道:“信陵君,府外有两个布衣男子求见,其一自称是魏齐魏相国,另一个自称是平原君的朋友虞信。”他说着话,双手呈上那块玉牌。

  魏无忌拿起玉牌察看,清俊不凡的脸上登即笼罩一层阴云,道:“这的确是平原君的信物,唉,不妙啊!”

  秦王以平原君为人质、威胁赵王诛杀魏齐一事已在列国广为流传,魏无忌自已知悉,此际魏齐突然上门来,魏无忌猜测这必定是赵国又把祸患推回给魏国。魏无忌与魏齐是宗亲,若论私情,魏无忌当然愿意援护魏齐,可魏无忌又是魏国的股肱重臣,行事须以国家利益为先。

  “万一秦贼知道我出面援救阿齐,继而借机兴兵攻魏,我岂不是给大魏招祸吗!”魏无忌斟酌一番,无比苦涩的对那守卫长道:“你去和他们说,我今天身子不适,不方便接见他们,让他们先寻个隐蔽之所落脚,我改日再与他们联络。”

  守卫长应诺,退出大厅。魏无忌对身旁一名侍女道:“去请侯先生来。”

  那侍女遂去书房请来一位须发如银的老人。这位老人是魏无忌手下年龄最长的门客,叫作侯嬴,胸怀韬略又性格谦冲,深得魏无忌的赏识信任。

  侯嬴朝魏无忌躬身一揖,道:“主公急传老朽,不知有何要务?”

  魏无忌当下把魏齐、虞信突然造访之事相告,并问侯嬴该当如何。

  侯嬴素昔慈眉善目的老脸上蓦的显出几分不悦的神色,道:“虞信大义,老朽万分佩服!”

  魏无忌一愣,道:“侯先生何以忽然称扬起虞信来了?”

  侯嬴道:“老朽实话实说也。虞信为助魏齐,不惜舍弃相国重职、不惜拂逆君上,毅然将功名利禄乃至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以全义气。此等节操,世间罕有,彪炳日月!”

  魏无忌听出侯嬴是在借着虞信讥刺自己,不禁心生惭意,赧然道:“先生误会了,我也不是因顾惜一己名利才避见魏齐,我是忧心秦贼借机寻隙。”

  侯嬴肃然道:“秦贼是否寻隙,那是往后之事,而主公是否向魏齐施援,乃眼前之事。一远一近,轻重缓急有别,请主公自分。”

  魏无忌听完这番话,两腮愈发红胀。

  且说那守卫长回到正门,将信陵君魏无忌的指示转告给了魏齐和虞信。

  虞信为人沉稳,掂掇须臾,对魏齐道:“就先这么办吧,我们寻个住处,先安顿下来。这里是魏国都城,纵使赵国有杀手追来,也断乎不敢贸然滋事。”

  不料魏齐却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我累了,走不动了。”

  虞信拉一拉魏齐的胳膊,笑道:“我们不是有马么?”

  魏齐“嗤”的笑出声,两行眼泪夺眶而出,高声道:“我一路不眠不休、艰辛劳乏的来到这里,只为求得亲族的援助,但我万万没想到,我的亲族竟拒我于门外!”

  虞信忙劝慰他道:“你别着恼,信陵君也是有苦衷的。”

  魏齐惨然道:“我懂,我懂!无忌是怕我把秦贼引来!呵,不止是无忌,大魏的许多人,他们都怕我把秦贼引来!我早已是国人眼中的祸害!也许……也许他们俱盼着我永远不要回来!”

  虞信道:“焉有此事!魏大人多心也!”

  魏齐自顾自的悲号:“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刑讯范雎,还不是为了替大魏清除奸佞?愚人凡夫不能体谅我,也就罢了,无忌那等智慧鸿博,难道也不能体谅我吗!”

  虞信连连陪笑:“魏大人切勿胡思乱想,信陵君与平原君一样,均是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对你的难处置之不理。”

  魏齐睁大双眼发呆,片时,握紧虞信一手,强颜微笑道:“虞大人,多谢你了。”

  虞信轻轻颔首,他以为魏齐的情绪已稍平复,便去牵马。

  不料尚未走出两步,他忽听身后传来守卫们“啊呀”的惊呼之声,紧接着是一声清亮的金属落地声,再是人体倒地声。

  虞信骤然全身发冷,体内百骸俱颤,他缓缓回过头,往地上瞧去,霎时惊骇得呼吸凝滞。

  魏齐已仰倒在地面,右手握着防身用的铜剑,剑上有鲜血流淌,而他脖子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切口,红热的血液汩汩溢出,在他身下形成一滩血泊。

  “阿齐!”信陵君魏无忌发疯也似的狂奔出门,扑到血泊中抱住魏齐,“阿齐,我来了!我来了!”回首命令门口守卫:“快请医师!请御医!”

  守卫们吓得话也说不出来,纷纷跑开,有的冲进信陵君府里喊医师,有的至马厩牵马、策马赶去王宫请御医。

  魏无忌紧紧抱着魏齐,痛哭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迟疑,我应该早些出来见你!”

  魏齐无法言语,只睁着眼注视魏无忌,那渐渐涣散的神光中混着泪水、亦仿佛含有一丝宽慰的笑意。

  但隔不多时,他似乎真的累了,累得再也支持不住,默默无声的合上了双目。

  “阿齐!阿齐!”魏无忌惶急的嘶声大喊。

  信陵君府的数名医师气喘吁吁的围上来,一探魏齐的鼻息和脉搏,知已无救,只得跪在魏无忌跟前道:“主公节哀。”

  魏无忌泪如泉涌,心中不胜哀伤自责。

  许久,一支车队自王宫方向迅速驶来,甫一停稳,魏王魏圉立马跑下辂车,奔至魏齐尸体旁,大叫:“阿齐!寡人来救你了!”

  然御医们一瞥即晓魏齐已死,如何还能挽救?众人伏地请罪:“臣等无能令相国复生,乞领大王罪罚!”

  魏圉一双眼睛充血通红,泪水阑干,吼道:“是谁!是谁害死了阿齐!寡人要为阿齐报仇!”

  魏无忌向魏圉叩拜,悲泣道:“王兄,是臣弟害死了阿齐!阿齐今天来投奔臣弟,臣弟生怕招惹秦贼寻衅,未曾立即接引阿齐,阿齐是对臣弟失望,故而挥剑自决!臣弟罪大恶极,恳请王兄降罪!”

  魏圉怔怔的瞧了魏无忌半晌,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虽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头脑尚不至于迷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一清二楚。

  “无忌,你莫自责,此事怨不得你。”魏圉皱紧眉头,语声平和的对魏无忌说道,“寡人明白你的心思,你全是为大魏着想。”

  魏无忌额头贴着手背,泪水仍不停的涌出眼眶。

  魏圉攥紧魏齐冰凉沾血的双手,咬牙切齿的道:“寡人恨秦国咄咄逼人,更恨赵国欺软怕硬!他日,若赵国有任何危困,休再承望寡人相助!寡人与赵国,从此恩断义绝!”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嘹亮,响彻通衢广陌,回音久久不消。

  虞信脚下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

  七日后,魏王魏圉厚葬了魏齐。

  信陵君魏无忌欣赏虞信的德才,又知虞信已辞去赵国官职,便款留虞信在魏国为官。

  虞信却摇头推拒,道:“在下有负平原君所托,须回国向平原君请罪。”

  魏无忌道:“平原君宽仁明理,倒不会苛责先生,但先生违背赵王旨意,恐怕赵王将对先生不利。先生三思啊!”

  虞信道:“在下既是戴罪之身,理应受罚。”

  魏无忌见虞信主意坚决,苦劝不得,只好给他一些盘缠,送他出城。

  虞信在回赵国的途中,又遇到前来魏国追查魏齐下落的朱呈和郑安平。朱呈问虞信道:“虞大人,我听闻魏齐在信陵君府外自刎了,是真是假?”

  虞信淡淡的道:“这么大的事故,还能有假么?”

  朱呈笑道:“那好啊,我们也不用杀魏齐了,就此返回邯郸复命咯!”

  虞信瞅着朱呈嬉皮笑脸的模样,愈感心酸。

  回到邯郸后,朱呈带虞信进宫面圣。

  虞信向赵王赵丹详述了魏齐自决的始末,赵丹笑道:“既然魏齐已死,秦贼定肯放还胜叔父和括兄了!”提笔写下一封国书,着人去交给秦使郑安平。

  虞信对赵丹道:“大王,魏王因魏齐之死而震怒,声称与赵国恩断义绝,大王务必要寻个对策,补救赵魏公谊啊!”

  赵丹颇是不以为意,道:“魏齐分明是被信陵君气死的,魏王要怨就怨信陵君,仇恨赵国算什么道理?”

  虞信喟叹道:“唉,国家邦交,本来就不是讲道理啊!”

  然赵丹此时只念着赵胜和赵括归国之事,丝毫不在乎魏王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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