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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一百六十五章,上党


  黄歇既已获准回楚国,便一日也不耽搁,火速整理了行装,要连夜离开咸阳。

  出城之前,他不忘先去一趟华阳宫,向楚国公主熊樾道别。

  熊樾心里牵挂父亲,又惦记熊元,更为再度“举目无亲”而辛酸,忍不住泪如雨下。

  “太子当时是秘密出逃,是以不曾来辞别殿下,请殿下莫怪他。”黄歇一行劝慰,一行捧给熊樾一只木匣,“这是太子留给殿下的资财。殿下放心,太子回到大楚后,仍会设法照应殿下母子。”

  熊樾只是低着头哭,既不言语,亦无行动。侍女栟儿走上前,双手接下木匣。

  许久,熊樾喘了口气,执帕擦干泪水,道:“有劳黄公多帮衬着父王和元儿。本宫远在咸阳,也会日日为亲人祝祷祈福。”

  黄歇屈身下拜,顿首应承。

  *

  这一年孟秋,武安君白起继续率领秦军征韩,攻占了韩国的重镇野王邑。

  至此,韩国被秦军一切为二,北方上党郡与南方郑城之间的通路彻底断绝。

  秦军在野王邑休整一月,白起上书秦王嬴稷,提议北进侵攻上党。嬴稷却派使者来传旨,召白起夫妇还朝。白起不好抗旨,遂与婷婷返回咸阳。

  朝堂上,嬴稷大肆称扬白起的战略,道:“白卿家出击,既狠且准!今我军全然阻断韩国南北交通,韩国都城的救兵无法驰援上党郡,上党郡诚已是大秦囊中之物!”

  相国张禄连忙朝嬴稷肃揖,道:“恭贺大王!恭贺大秦!”又朝着白起拱手:“恭贺武安君又立战功!”

  白起向嬴稷抱拳道:“大王,我军士气正高,当一鼓作气拿下上党郡,微臣恳请即速回归战场。”

  嬴稷笑着摆一摆手,道:“要取得上党郡,未必只有打仗这一个法子。寡人欲发使去郑城,游说韩王向大秦敬献上党郡。眼下韩国南北交通隔断,韩王心知肚明,韩国是保不住北边的上党了。与其让上党军民负隅顽抗、最终死在我军锋芒之下,倒不如以上党为礼、向大秦告饶示好,一则,可免去上党兵祸,二则,可为他的都城讨得数年和平光景。”

  白起仔细思忖片刻,道:“大秦势强,想必韩王不敢违逆大王之意。但微臣疑心上党人行事不善,兴许会横生枝节。”

  嬴稷笑道:“上党守军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上党人若执意不肯顺从大秦,便唯有悲惨赴死与就近求援两条路可走。依寡人估量,上党人是不敢与我军交锋的,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去向毗邻的赵国求援。若赵国果真被拖入此局,岂非也是正中了白卿家的下怀?”

  白起微微点头,平静而冷峻的道:“不错,上党郡的东境与赵都邯郸十分接近,我军志在夺取上党,实是为了便于攻赵。赵国君臣也深知上党是邯郸的屏障,若上党韩军求援,赵国定会大举出兵相救,那样一来,秦赵之间的大战倒是提前发生了,我军正可凭此一战重创赵国。”

  嬴稷笑道:“总而言之,寡人先遣使臣到郑城去。”眼珠一转,目光落在婷婷身上,语声温和的道:“白卿家和小仙女征战辛苦也,且则休息一阵,暂勿奔波劳累了。”

  白起夫妇行礼道:“多谢大王。”

  嬴稷心情愉悦,午间又设宴庆功。

  婷婷似乎食欲不振,双眸怔怔瞧着漆案上的一道道菜肴,竟无提箸的兴头。

  白起晓得婷婷有所忧虑,当场也不多言,只在一小碗白米饭中浇了些竹荪雪鸡汤,制成汤泡饭,又挑了几段葱烧海参、几片芥酱拌瑶柱,齐齐整整的摆在一个玉碟内,让婷婷吃。

  婷婷见汤泡饭和佐菜皆精致,又感动于白起的心意,遂慢慢的吃了。

  其时嬴稷也命膳房另做了一道桂圆莲子甜汤,专给婷婷享用。婷婷谢恩,喝下一碗。

  未时,白起夫妇辞别君上,乘坐马车回武安君府。

  车厢之中,婷婷偎依在白起怀里,眉尖若蹙,不声不响。

  白起温柔的搂着婷婷,道:“婷婷别太担心,那聒噪小子已经是赵国的六师长了,即便我们真和赵国大打一仗,赵王肯定是派行伍中的将士出战,轮不到那聒噪小子上阵的。”

  婷婷幽幽一叹,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何,我一听到我们秦国要和赵国大战,内心仍会不由自主的替阿括担惊受怕。”

  白起温言道:“婷婷是一位慈蔼的好师长,自然是十分关心徒弟的。”

  婷婷仰起雪白的脸庞,乌眸澄澄凝望白起,莞尔道:“不过我好像的确是思虑得太多了。赵国不缺良将,当真不必让身为六师长的阿括出征作战。”

  白起俊气的一笑,道:“婷婷能舒怀就好。”说完,俯首亲了亲婷婷的丹唇。

  *

  秦王嬴稷以张禄为使臣,赴韩都郑城与韩王谈判。

  韩王宫大殿上,张禄面带笑容,悠然说道:“今韩王若同意向大秦进献上党郡,大秦将重与韩国缔结盟约。而若韩王拒绝,那么秦军下一步要攻打的城邑,便是郑城。”

  王座上的韩王韩然听着这轻狂凌人的语句,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惶急,不知不觉双拳攥紧,指甲几乎要抠破掌心的皮肉!

  他放眼望着大殿内的文臣武将,只见人人垂首默立,无一人敢于出列反驳张禄。

  “孱弱之国,孱弱之臣,何能与暴秦相抗!”韩然倍感悲愤绝望,胸口闷痛得仿佛即将爆炸,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

  但他终是忍住了情绪,保持着优雅雍容的仪表,庄严的对张禄说了一句:“望秦王言而有信。”于是写下两份割让上党郡的文书,一份给张禄带回咸阳,另一份着使者送去长平,交给上党郡守冯亭。

  冯亭接到韩王的文书,细读完毕,与那使者道:“大王命冯某领上党郡军民撤离,上党郡共有十七座城邑,军民人数众多,调度颇费时日。还请使者先回郑城,代冯某恳求大王宽一宽期限。”

  使者一听这话在理,也就返回郑城复命了。

  而冯亭其实是一名品格坚贞的军官,且是土生土长的上党人,怎肯因强敌胁迫而舍弃家园、远走他方?是故,使者离开后,冯亭立刻招来谋士们计议,毅然道:“冯某欲留守上党,与秦贼决一死战,诸位意下如何?”

  谋士们摇头的摇头、咂嘴的咂嘴,皆不以为然。其中一人道:“冯将军,上党军民虽忠义,却到底力弱,如今我们又得不到国都的支援,一旦与秦贼交战,必败无疑哉!难道冯将军忍心让上党军民全都去送死吗!”

  冯亭嗟叹道:“冯某固然不忍令大家殒命,可如果我等迫于秦贼的淫威而背井离乡,那也是太懦怯了,非大丈夫所为!”

  谋士们交头接耳的商量,互相统一了意见,道:“冯将军,不如我等索性将上党郡献给赵国。赵国得了上党,必会分派军队进驻,我等便可借用赵军之力抗御秦贼。”

  冯亭两道浓眉皱得极紧,道:“然如此一来,我等即是出卖大韩,有违忠贞之道。”

  谋士们道:“韩国与赵国同出于先晋,乃是本家手足,我等投赵,仍是令上党郡留于晋人手里,算不得不忠。冯将军也可着人在郡内探访,问问百姓可愿投效赵国,若民心亲赵,我等可不宜逆民心而行啊!”

  冯亭扶额忖度半晌,便依允谋士之计,派了十七名使者往上党郡各城邑访查民意。

  一个月之后,使者们全部回到长平,俱称:“官吏与百姓皆愿为赵人。”

  冯亭遂作出决策,将上党郡献与赵国,以求获得赵国庇护。

  *

  且说赵王赵丹新近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身穿左右两色的礼服,御龙升天;然而未至天顶,那龙又折转下行,驮着他落回地面;他跃下龙背,骋目四顾,但见周围皆是光芒耀眼的金玉珠宝,堆积如山。

  赵丹觉着这梦离奇,次日即召筮史占卜解析。筮史直言不讳:“礼服左右异色,残缺也。御龙飞天,不至而坠,有气无实也。金银无端堆积如山,不义之财也,忧患也。”

  赵丹脸色铁青,拍案叱道:“寡人又未做噩梦,你何故说些不祥之言扫兴!”

  筮史连忙叩首乞求君上宽恕,却并不修改先前的卜辞。

  赵丹非残暴之人,倒也不为难筮史,但他心中憋闷,务须排遣,便对宦者令道:“传马服君至青龙台,陪寡人练剑。”

  这马服君正是六师长赵括。赵丹素日待赵括亲厚,因此赵奢去世之后,赵丹让赵括继承了赵奢的爵位与封号。

  而赵括才貌俱佳,在赵国内外极富美誉,世人遂又给他取了一个徽号,为“马服子”。

  赵括来到青龙台,和赵丹对拆剑招。因两人只图娱乐,故招招以表演为主、点到即止,最后亦不必分出胜负。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人练剑毕,收剑回鞘。赵括呼吸匀净,头上、手上无一丝汗水。赵丹没修习过内功,活动了良久,难免喘气急促、汗流浃背,但身心却是松畅了不少。

  “括兄,你的剑法越来越俊雅飘逸嘞!”赵丹笑呵呵的赞扬,“只可惜寡人的筋骨太硬,学不来你那样的招式,否则寡人定要拜你为师!”

  赵括谦逊的持剑施礼,道:“微臣在大王面前献拙而已,担不起大王如斯赞誉。微臣的这套剑法乃是恩师所授,要说俊雅飘逸,恩师舞剑的姿态才是真的俊雅飘逸,简直宛若神仙一般!”言及恩师,赵括语声之中不禁透出明显的崇仰之意,目光也比平时更为灼灼闪亮。

  赵丹眉梢一挑,以打趣的口吻说道:“括兄啊,寡人知道你师父是仙女似的绝代佳人,可寡人要劝一劝你,你心里不能总想着你师父如何如何超凡绝世。虽然你对你师父纯粹是敬仰之情,没有非分邪念,但你心目中好逑的雅范俨然就是你师父的模样,如此这般,你便很难觅得称心合意的妻子了。”

  赵括听闻此言,淡静从容的笑了笑,道:“娶妻这等事,是讲求缘分的,微臣至今未遇好逑,只因缘分未到。幸而微臣的弟弟们早已结婚生子,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微臣是不用承担了。”

  赵丹哈哈一笑,伸臂勾住赵括肩膀,两人走下青龙台,到旁边的凉棚下饮酒解渴,一面侃侃叙谈。

  谈着谈着,赵丹就将自己的梦境和筮史的卜辞说与赵括听,略是愤慨的道:“寡人这个梦,分明是祥瑞之兆,筮史却偏给说成是凶兆!真是岂有此理!”

  赵括宽解赵丹道:“梦境卜筮过于玄奥,大王莫要深究。不过,微臣以为,纵使大王与赵国真遇到了困厄,那也无需畏惧,只消君臣国民上下齐心,便一定能够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赵丹脸上又呈现出笑容来,颔首道:“不错,以赵国之国力,以寡人与诸位卿家之才智,寡人与赵国岂会残缺!岂会有气无实!”他脖子一伸,灌下满满一爵温酒,沉思片晌,郑重的对赵括道:“括兄,寡人当真相信那是一个祥瑞之梦!御龙飞天,金山满目,皆是预示着寡人将有一番丰功伟绩!寡人的祖父和父王当政时,赵国都曾取得威震四方的荣耀,寡人也要像他们一样,寡人甚至要超越父王和祖父!”

  赵括双手抱拳,道:“大王有此雄心壮志,乃赵国之福!”

  赵丹轻放下酒爵,神情恳切的问赵括:“括兄,你觉得寡人真的能和父王、祖父比肩吗?寡人真的可以成为比他们更英明神武的君王吗?”

  赵括微笑着回答:“事在人为,大王须抱持信心。”

  赵丹也笑了,道:“遥想当年,寡人在父王御前比赛蹋鞠,寡人年少腼腆,生怕输局丢脸,那时括兄就是像今天这般鼓励寡人。”

  赵括道:“微臣是大王的下属,自然要为大王排忧解难。”

  赵丹面庞微仰,笑眯眯的回忆彼时情景,道:“那些年的蹋鞠赛,多亏有括兄相助,寡人每次都能大获全胜。”

  赵括谦笑道:“大王过誉也,微臣才疏,无能居功。”

  赵丹伸手拍一拍赵括的肩膀,道:“括兄,寡人素昔视你为同胞手足,对你说的话俱是发自肺腑,因此你也勿要客套推让,莫显得你与寡人彼此生分。”

  赵括听君上如是说,只得抱拳一礼,道:“微臣遵旨。”

  赵丹双眼注视着赵括,诚挚的笑道:“在这世上,寡人最信赖的人,除了两位叔父,就是括兄你了。昔日,括兄助寡人赢得了每一场蹋鞠赛,今朝、往后,若寡人再遇困局,括兄也一定能助寡人取胜!”

  赵括神态庄重,朗声道:“王命所指,纵是赴汤蹈火,微臣一往无前!”

  赵丹紧握住赵括双手,目光火亮如炬,心中不胜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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