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悲凉肃杀的二胡琴音

　　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赵武看到了笼罩着朦胧烟雨的小城。

　　他很开心，雨水浸湿了全身，他抬起手揉了揉僵硬的脸，快步向着小城走去。

　　沿路平整了许多，两旁栽种着树木，凋零的没有叶子，干枯的像是鸡爪。到了城前，耸立的灰色城墙上，立着城楼，垛口处空荡荡的，没有巡守的军士。

　　两扇赤红的大门开着，他径直向城内走去。

　　城内宽敞的南北主干道用青石板铺就，两旁栽种着高大的盘天柳，光秃秃的枝条任凭秋雨肆虐，在风雨中飘摇。鳞次栉比的房屋耸立在两棵柳树之间，青瓦雪墙，他却感觉这两排房屋全是灰色的，非常压抑。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他走到屋檐底下，伸出的廊檐挡住了雨水，稍微站了会，寒冷就像是毒液般侵袭，令他浑身发抖，像是筛糠般抖动。他急忙向前走去，希望能找到一家开着的店铺。

　　这些房屋大多是铺子，挂着的匾额好像有几百年历史，布满岁月沧桑的气息。陈旧古朴的大门紧闭着，有些镂刻着花纹的门窗已经出现明显的裂痕，像是被砸烂的瓷器。

　　笼罩在一层层聚在一起的极厚的灰黑色乌云下，见不到一个人，这儿倒像是鬼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身体打了个哆嗦，一抬眼却看到了一条夹在高墙中间的小巷。向里看去，小巷依然没有人烟，却有一根铺子的挑杆斜斜的插在门上，黄白色的布条无奈的下垂着，秋雨的欺负它无能为力。

　　走到跟前，半张的木门，一个面色悲苦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桌子跟前，右手握着一把二胡，与地球上的制式一样。

　　仙界的仙人毕竟也是飞升而来的，赵武的疑惑一闪而过。

　　看着这位老人，他在想是不是要进去。这位悲苦的老人也许不希望有人打扰他。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门外的客人，请进来吧。”

　　身子转了一半，赵武却听到老人的声音，同样的悲苦凄凉。

　　他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雨点砸在脸上，生生发疼。转身步上台阶，推开半掩的门，走到屋子里。

　　“坐吧。”老人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盯着桌子。

　　这里的人都喜欢盯着桌子吗？他暗地里嘀咕，但他全身湿透，垂在耳边的头发滴答答的滴着雨水，看了看屋子里摆着的六张桌子，他心底觉得不自在，犹豫着不敢坐下。

　　“坐吧，”老人继续说着，那沧桑的声音像锯子般，“凳子就是用来坐的，怕什么。”

　　“多谢前辈。”赵武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在长条凳子上坐下，屋外的风刮了进来，他立即打了个哆嗦，像只老母鸡般，恨不得全身缩成一团。

　　“唉，”老人搭在桌边的左手抬起招了招，他以为是在叫他，刚要贴近，就见一座半尺高的炉子落在了桌子上。

　　他吓了一跳，到底是仙界，这么一个老人竟也有神奇的本领。

　　“谢谢！”他感激的说着，将冻僵的双手伸到炉子上面，他的手背冻成了青红的颜色，不受控制的左右晃动，食指像鸡爪般半屈着，伸展起来分外困难，足以见这秋雨的威力。

　　“天很冷，”老人抬起头看着他，“你应该暖暖身子。”

　　他的精神还聚在面前的炉子上，这座青铜色泽的炉子，三足两耳，圆圆的肚子，天生有和善的气质，盖在上面穹庐般的盖子，镂刻着龙凤虎豹的模样，袅娜的青烟徐徐散出，消散在空气中，热气则拢在他的双手，向周身散去。

　　听见老人的话，他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下巴靠近胸膛后，却立马停了下来，苦笑着望向老人，他摇了摇头。

　　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凡间无意而来的凡人，没有仙界用的货币。

　　“对不起，我……我没有钱……”他艰难的说着，没有钱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何况这位老人对他表现出了善意。

　　“没事，”老人提着二胡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样子让赵武揪心，站起来去搀扶他，却被老人摆摆手拒绝，他将二胡轻缓的放在桌子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留恋的看了看，似乎一秒钟都不想让它离开，转过身走到柜台跟前，抱起一只酒坛，蹒跚的走了过来，“就当是陪我这个老不死喝一杯吧。”

　　“您还年轻着呢。”赵武安慰老人，短短片刻，他身上的衣服就干了一大半，他却并没有感到炉子有多么炽烈，暗自赞叹了声修行的伟大，他代替老人走到柜台跟前，拿了两个大碗。

　　老人阻止了赵武倒酒，亲自揭开酒封，立即浓郁的酒香就充溢在屋子里，让赵武一阵沉醉。

　　坦白说，赵武确实是个好酒的人。每当夜晚来临，他悠闲的独居时光就来临了，在书桌跟前坐下，斟满白酒，小酌三杯，方才开始读书听音乐之旅，铺在手边的纸上，密密麻麻的记着他的创作，以及对某些作品的评论。

　　大多创作型音乐人都会乐器，赵武显然有这个天赋，他会些传统乐器，二胡就是其中之一，也会西方乐器，这给了他一个良好的创作基础。

　　两个人端起酒碗轻碰，酒水像湖泊激起的涟漪，泛着光彩，落入二人的口中。

　　火辣的感觉令赵武闭了闭眼睛，睁开后泛着神采，老人悲苦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当然这笑同样带着凄苦的神色。

　　他不知道老人曾经经历了什么，他不会去问，两人只是喝酒。

　　喝到最后，老人拿起桌子上的二胡，赵武挺直了身子，以严肃的神情去聆听。

　　弓弦轻动，沉郁的声音从中发出。

　　赵武心底悲凉，老人的起手就奠定了这支曲子的基调：悲凉。

　　引子是缓慢而低沉的，赵武仿佛看到肃然的天地间，大风呼啸着卷过大地山川，肆虐般折断草木，所有一切都呈现赤红色，悲怆无比。继而音调转高，出现一抹昂扬的神采，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男子孤独的行走在广袤的山川大地，头上戴着的斗笠垂下黑色的纱巾，背后黑色的披风烈烈作响，腰间悬着的长剑右手摁着。

　　伴随着曲子的行进，一股肃杀陡然而来，高而短促的音符密集的像是蚂蚁，透过男子的视线，他看见沙丘上出现了一个个脑袋，正向着他而来。一声长长的嘶鸣声过后，老人的音乐又复归悠长而冷肃，如同双方对垒，只有天地的风沙在飞扬。

　　紧接着中音区出现一道厚重中带着尖锐的声音，赵武就看到了双方冲杀而去。老人这时以跳弓为主，音符间断似的跳跃，正如双方刀剑相击。

　　只见血红色的天地中，大风怒卷，黄沙漫天，飞草落叶，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与对阵的一群男子冲杀在一起，男子拔出手中的剑，身形跳跃着不断挥动，仿佛一道道更加血红的光，琴音发出嘶喊，他们身形变换，鲜血飞扬，一道道身影倒在地上抽搐着。

　　终于老人的琴音到了最高峰处，急促的高音以攻击的姿态，带着酷烈的神采。

　　赵武听得浑身大汗淋漓，仿佛亲自参与了这场冷酷的厮杀。同时，他却觉得不对，因为这曲子的基调是悲凉，他蓦然想到他看到的这一幕定然是悲剧。

　　果然，随着琴音渐渐回落，悠长而悲凉的低音与中音交替回转，悲凉的气氛再次弥漫而出，令人止不住的想要落泪。赵武看到那男子杀光了所有人，但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持剑进攻的姿态，天地更加赤红，风沙渐渐停了。

　　接下来，连着八个短促的音符在如同叠起的大浪，一浪高过一浪，就在最高处又低了少许而停住了！

　　赵武看到那男子的身体也倒在了地上，被黄沙掩埋。

　　这……果然是一个悲剧。

　　沉默，良久的沉默。

　　“爷爷，你怎么了？”直到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方才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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