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申姑姑与我是熟识，又没有外人，不需多礼。”
“是。是熟识。”申念芝一边絮叨着，一边缓缓起身。
“申姑姑今日来找我，想必是前两日我身陷困局，您那对头王曼音又找您麻烦了吧。”
“主子说的是，那害死奴婢表妹孙琪的王曼音这两日可是对娘娘颇有不敬。“
织梧微微一笑，道：“您放心，对付王曼音这个人，我定会帮您。只是需要时机。时机不对，反而弄巧成拙。您说呢？”
听闻此处，申念芝脸上竟泛起愁云，微微摇头，道：“时机是要等，只是主子，这王曼音嚣张至此，背后谩骂主子……”
织梧已然瞧见申念芝脸上的愁云，知道她是怕自己推脱，又道：“这我都懂。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还有，御膳房的糕点小食都归姑姑管是吗？”
“是。”
“姑姑可否帮我一忙，查一查前两日给我送来一盘的柿饼的事是哪个宫人干的。”
“这个不难，只不过前些日子奴婢忙得不可开交，若是给主子送来的糕点中有什么疏漏或是味道不佳，还请主子见谅。”
“姑姑放心，咱俩就事论事，谁做的便是谁做的，不会苛责于您。”
申念芝又连连道“是”，然后又道：“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带着庄沁先告退了，奴婢这就给您查去。”
说罢，申念芝刚想走出门去，却被织梧拦下，道：”姑姑且慢，既然是姑姑相帮我才有如今这等福气。只是王曼音好歹是花鸟司的姑姑，在宫中也有些根基，我只是刚刚得宠的宝林，若是身边能有人相助……”
织梧话音未落，眼目落在了庄沁身上。
申念芝脸上又道：“主子，若是喜欢，便把庄沁留在身边也好，您放心，给内务府通报宫人调度的事便交给奴婢吧。”
“多谢姑姑。”
说罢，申念芝回以一笑，便退下了。
申念芝走出门去，走远，对身旁跟着的小宫女道：“你刚才在门口听着，可觉得晗宝林有帮我的意思？”
“姑姑，实话实讲，我怎么感觉晗宝林并没有太想帮姑姑的意思。”
“哎，人心难测，我怕是她忘了恩。不过她要了庄沁去，也许是想有什么谋划，把庄沁也送到陛下身边，站稳脚跟，才好帮我？”
“姑姑，人都是为自己想得多，怕这晗宝林也不意外。”
听完，申念芝长叹了口气。
申念芝走了没多久，织梧殿内，又有一小宫女在门外禀报：“晗宝林主子，吕宝林身边的咏欣来了，说想要请您一起用午膳。”
“主子，”身旁的荟晴附耳道，“吕清杨也是瑾妃的人，主子要小心应对。
“荟晴，你去回了咏欣，务必要告诉吕宝林，说午膳我已用过，不如晚膳时，到我这边来。”
“是。”说着，荟晴便出了殿门。
殿门刚刚关闭，织梧便拉起了庄沁的手。
“太好了，姐姐，我终于能和姐姐在一起了。”庄沁的眼光中露出一片真诚，“只是姐姐，你可知，你答应申姑姑这事，对你来说可多难办。王曼音不可怕，只是这宫中盘根错节，你若动了王曼音，便是惹了吕清杨，要知道当年吕氏一舞得宠的局可是王曼音安排的。”
“我知道。”
“既然知道，姐姐为何还答应了。妹妹前两日来时，可是告诉姐姐，你在困境时，申念芝是如何避着姐姐，这种人，姐姐怎可真心相帮？”
“妹妹，你可知潘州地动一事与我这祸星之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又可知这潘州盛产的柿饼为何会在陛下来我这片刻以前就送到我的桌上，好让陛下有所联想？”
“竟有此事？”
“我如此做，是为了查清楚谁想要加害于我，这样才能在这宫中有立锥之地，才知道该防谁。”
“姐姐说得有理，可是姐姐怎能相信申姑姑。她是如此善变之人……”
“善变之人有善变之人的好处，她现在心心念念想要除掉的是王曼音，这次的事，她定然竭尽全力，好让我全心全意地助她。”
“如此说来，申姑姑倒也是个可用之人？”
“也许吧。”织梧叹了口气。
“姐姐，刚才咏欣来报，何不让她进来更显得姐姐懂礼，却让荟晴出去说服？”
“荟晴是心思缜密之人。我与妹妹所谈，暂且不能被她听去了。”说道此处，织梧压低了声音。
昆宫中的女人，繁花遍地，争奇斗艳，你来我往间，有多少落花随风逝。
后宫女子若是弹琴，便是弹那最婉转动听，悦人双耳的，生怕哪个音律出错， 让陛下心中生出哪怕半分不快。
而此刻的欢凰宫中，这母仪天下的皇后所弹奏的每个音都悲怆苍凉，仿佛听见寒中残花随风，枯木黄叶入雪之呜咽惆怅之感。
“这琴不如不弹，若是弹了，反倒叫人伤心。”贞妃坐在皇后对面，刚才后花园中的欣然笑意一扫而空，转眼在这令人怅然的欢凰宫中，就连这宫名也听着讽刺。
“晗宝林怎样了？”皇后手指在琴弦上缓缓而舞，并未将贞妃的话放在心上。
“姐姐，你还有心思管晗宝林。前几日她受流言之苦，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姐姐你却丝毫不避嫌，还给送东西去。这也就是今日她摆脱了困境，若是没有，而像谦嫔那样被禁足，或者让有心之人拿你借题发挥，姐姐，你该如何自处？”
琴声继续委婉低沉地行进着，似乎无论日月更替，风云变幻，都与自己无关。
“姐姐，你可知道今日我在后花园中本欲将太子寻为助力，没想到太子当面给了我个不置可否的回答。姐姐，你现在找个身体不适的理由，便把每日的众妃给你的请安都推了。若是再如此，您在宫中还如何保全这一席之地。”
戛然而止的琴声和接踵而至的片刻沉默，让欢凰宫中的氛围变得很微妙。
“妹妹，我真的累了。在这宫中，你做得对也是错的，错的也是对的。空穴来风的事从未止息。我想要的不过是片刻的安宁。我不是不争了，而是真的累了，只想休息片刻而已。”
说完，皇后本欲继续弹奏，一音刚出，原本与皇后对面而坐的贞妃忽然起身，将手按在琴上，琴音本未绝，却戛然而止。贞妃犀利的眸子，投出一对尖锐的，直击心灵的目光，仿佛能击破万年坚冰，直抵那阴霾后的光明红日。
“姐姐！”两个字掷地有声地吐出，让皇后不得不将双目望向贞妃的眼睛。
“姐姐,你若不想争了，想要休息，那便来个痛快的。既然这辈子你我入了这后宫，也出不了这尔虞我诈从不止息的迷局，那我今日便拉着你去跟陛下说，叫他来给你我一个了断，反正死了痛快，比活着受这些个贱婢的磨人功夫好得多！”
皇后忽然沉默了，目光滞留在贞妃脸上的，眼眶里竟有泪水充满。
贞妃眼眸坚定不移，又道：“若是你觉得这不是个好法子，那就不要在如此一蹶不振，不就是瑾妃他们在捕风捉影，狼狈为奸吗？我告诉你，若是她们再用这些小人功夫，妹妹我帮你受着。姐姐只管往前走，我就是你的左膀右臂，定不会让姐姐再受些许之罪。不为自己，为了大昆，为了陛下，姐姐你也不能不站起来。”
“妹妹……”皇后脸上那先前踌躇和怅然，忽然转成咬紧的牙关，坚定的目光和紧锁的双眉，道：“好。为了大昆，为了陛下，我不会让这宫中小人再起风波。”
“姐姐，你可知道晗宝林那祸星之局是谁做的吗？”
“谁。”
“怕是容妃。瑾妃不会如此冒失对陛下的新宠动手，吕清杨被拉拢过去就是例子。而容妃想和七皇子秦钊在宫中立足，自然是拼了命地铲除一切可能与瑾妃争宠之人，让瑾妃看到自己的诚意。瑾妃虽然谨小慎微，但容妃却相对冒失。如今之计，咱们先冷眼旁观，再寻找时机，先除掉容妃。”
“是。”
“晗宝林那边，我也要做些工作。毕竟姐姐雪中送炭，她也不会太不识趣。”
皇后点头示意，琴声再起，而此刻的音律，酣畅淋漓，行云流水，颇有拨云见日，冬尽春来之感。
天色渐晚。夜深，沐祥宫中。
织梧与吕清杨用完晚膳，吕清杨回殿之后，织梧坐在床上，窗户却是开着。清净的殿中，只剩下织梧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嗖，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男子，从朱墙上飞身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入窗中。男子敏捷地回身关上窗户，然后摘下自己的蒙面。
“姐姐，是我。”
难见的月光中，织梧隐约看见了男子的面庞。正是今日才在正乾殿，随着澄空给自己解围的小沙弥净弘。但在织梧眼中，此人却是师父方驰之子，方睿。
“睿儿！”织梧迎上前去，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鸾姐姐！我好想你啊！”净弘的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那超乎年龄的坚毅果敢，取而代之的是那掩盖不住的喜极之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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