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老夏赶到破门而入的时候，江阳已经翻从阳台进入。
警笛声又长又响，那顶上的灯在警示与抚慰中相互切换，却还只是成为这座城市的背景。
江阳站在两具尸体旁，头深深地低着，脊背却挺直地像一根大毛竹。
“江阳！”老夏身后带着一群警察，个个气喘吁吁。
有一个小警察拨开前面的警察走到老夏旁边，将惨状尽收眼底。他震惊地后仰了一下，然后眼睛蒙上一股怒气，“你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当什么警察？！”
老夏猛地转头，喝道，“闭嘴！你个小孩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他抬高音量，“如果是我，我从院台上翻进来，只要用一招擒拿手就不会像现在只能盯着两具尸体！”
“这不是你在学校的演习！要出风头就滚出去和木头较量！”老夏推一把小警察，吼道。
“他说的对。”江阳突然出声，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视线从零星的血迹滑到两双绝望的眼睛上，踏过尸体，“取证吧。”
“江阳，”老夏拉住他，有话要说。
“我回基地。”江阳脱开他的手。
老夏欲言又止，看着他下楼，跑下去再抓住他，“古街客栈，郑萍死了。”
“什么？！”
古街客栈已经被封锁，远远从高速上就看到客栈顶楼镂空的窗子上吊着一条粗绳。
郑萍确实死了，身体像一件过时的衣服被遗弃在破旧的晾衣杆上。
房间里的电视机还开着，一个脱口秀节目，背景时不时响起哄堂大笑。墙角有鞋底磨在上的黑色刷痕，床单脚有指甲的抓痕和血迹，女人的头发一把一把地蜷在地上。
床上的被子鼓起方方正正的形状，刺眼的白色像棺材上的白布，真真像一场葬礼。
“这里面是什么？”江阳站在门口，指着那床问。
老夏躲闪着眼，“是······是尸体。”
江阳不再跨步上前，“看过了怎么还盖起来？”
老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江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步跨进去，猛地一掀白被。露出个长形木箱。
江阳伸手，缩了一下手指，又伸出去，推开木箱的盖子。
入眼是蓬蓬的一大团白纱铺在上面，然后是刺激的一股恶臭迅速在房间里四窜，寻到人的鼻子就往里钻。
江阳下意识用左手扯起袖子捂住口鼻，右手猛地把那一团白纱一扯。
“贝卡······”江阳睁大眼睛，嘴巴不自觉发出这两个音节，轻轻地，却唇齿颤抖。
贝卡身上都是伤，青色，紫色，红色。她光着身子躺在这个狭小的木箱子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永远地闭上，长睫毛再也不会扑闪。
木箱子很深，贝卡是一层，贝卡身下是一层。这一层是恶臭的来源，那条裙子不再白了，油亮而且乌黑。是莎莎。
就在贝卡被黑猫警长组织送到可靠的抚养机构后，郑萍就开始了与杨之川的谈判。
该抚养机构对于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格外照顾，可她不喜欢这里，她讨厌看到这里的大人们逗完她还要去和其他的小孩子玩耍。
她怀疑自己，难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人人喜欢的贝卡了吗？难道郑萍妈妈被警察关起来后一切都会改变吗？再也没有人会像郑萍妈妈一样爱自己，只做自己的大人了吗？
抚养机构对贝卡进行心理疏导与生活管理，贝卡却拒绝一切与之有关的事情。她哭喊着要郑萍妈妈，她说要回到她身边，她说世界上只有她和她是一个人。
黑猫警长组织并没有提供任何有关恋童癖案件的信息给抚养机构，贝卡的过去信息也是保密状态。没有人想过，贝卡会爱上一个害她的人。
抚养机构安排贝卡与郑萍的单独会面，郑萍答应了，就在要与杨之川见面的那一天。她也迫不及待想和人分享她的喜悦，她的莎莎要复活了。贝卡在她眼里从来都是个同龄人，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贝卡身上重新发生一遍。而郑萍，是贝卡的仇恨，贝卡的爱，贝卡的高兴，贝卡的难过，所有世间的一切。
当门打开，贝卡冲向了这个女人。郑萍头一回亲吻她，把她抱到沙发上，对她微笑。
贝卡惊喜，她回来回对了！
“宝贝，等等，我让你见一个人。”郑萍亲昵地摸贝卡的头发。
贝卡慌了，有另外一个人要来分享她得到的宠爱吗？她看着郑萍进了房间，郑萍的房间总是有一股臭味，这也许是她从不让贝卡进她房间的理由。
“这到底是谁呢？”郑萍抱着一只箱子，箱子的缝隙细细地渗着水。
“是给我的礼物吗？”贝卡仰着头问，这是一条小鱼还是一只大乌龟呢？
郑萍抱着箱子坐到沙发上，头靠着，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摇。“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好臭噢！”贝卡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用短短的手指捏住鼻子。
“你说什么？”郑萍突然变了脸色。
贝卡惊恐地睁着眼睛，不敢乱动。
郑萍急急忙忙地打开箱子，“这是莎莎啊！她很漂亮的！”
“啊！”贝卡的惊惧从喉咙冲出，“啊！”
“啪！”郑萍抬手拍到贝卡脸上，恶狠狠道，“你这个脏东西连莎莎的脚趾头都不如！”
贝卡捂着脸，跳下沙发要跑。郑萍一伸手把她捞回来，提着她的胳膊把她狠狠地扔到墙角。“你回来还想跑？！”
可怜的贝卡趴在地上，用小手去捂身上疼痛的地方。喉咙里发出呜咽，嘴巴瘪着，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坠。
郑萍伸手进木箱子，手穿过孩子小小的骨骼，她必须很轻，因为稍微用力，莎莎的肉就会掉下去。
“贝卡，快过来，过来和你的姐妹打个招呼。”郑萍双手托着莎莎，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贝卡。
贝卡靠着墙，惊恐地挪着身子。郑萍跪下来，一步一步靠近贝卡。
这是魔鬼啊！贝卡大叫着挥手拍打靠近的尸体和活人，双手粘上一块块的黏物。
“住手！住手！！”郑萍急忙护住莎莎后退。
“你竟敢这样对她。”郑萍轻轻把莎莎放回箱子，咬牙切齿道。
贝卡抬起自己的手，黏物上面还有一些蠕动的东西。她瞪着眼睛看裙子，裙子上蜷着一条条白色肥嫩的虫子。
“妈妈···”贝卡抬头，对举着手要打到她身上的郑萍叫出声。
郑萍愣了一下，惊恐地看着她，“你撒谎！我不是你妈！”
贝卡低下头来，把裙子上的虫子一条条地拿出来，扔到地上。刚开始是抽噎，然后是孩童惊天动地地哭喊。
“别哭了！”郑萍捂住耳朵，痛苦地用脚踢贝卡。
见血的时候，贝卡的白裙子已经沾满了灰脚印。她不动了，郑萍颤抖地去摸她。
“魔。”贝卡的眼角流出最后一滴悲伤。从此她不再有悲伤。
郑萍一下子坐到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哭了很久。直至太阳收回给世界的礼物，黑暗来袭，吹醒。
“我不是个好妈妈，一直不是。”她抱起贝卡，和莎莎放在一起。“但我想好一回，原谅我吧。”
这话是对莎莎说，还是对贝卡？
都没有意义了。
古街客栈，她吃力地抱着这个大箱子上了楼。走路的姿势都很滑稽，但是没有任何人笑。
一是这个女人的脸太绝望了，二是她报出的房号是这里最贵的房间。
入夜后，那个带给郑萍希望地男人带着一根绳子来了。
“我要你复活两个孩子，你不能拒绝。否则一起进监狱吧！”郑萍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拨号盘，显示110。
他说，“放轻松一点，没有那么复杂。”
“你救她们！现在！”郑萍指着床盖上被子了的大箱子。
他挑着眉毛点点头，掀开被子，一股恶臭。“现在假货太多，我怀疑你买的防腐剂就都是假货。”
“闭嘴！”郑萍上前两步，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他挑开木箱的上板，伸手要把最上面的贝卡抱出来，被郑萍一把推开。
“怎么？不想复活了？”他嘲笑道。
“我自己来，不用你碰。”她伸手把贝卡抱出来，问，“还要怎么做？”
他看了她两眼，“脱掉孩子的外衣。”
“你敢骗我的话····”
没等她说完，他摆摆手，“骗你有好处吗？”
郑萍这才放下手机，去解贝卡的裙子。
就在这时，他掏出一条粗绳，平淡地走过去，却直接套在了郑萍的脖子上，然后用膝盖把郑萍跪倒在床上，手上一拉，像绑一捆枯柴，收紧，收紧。
“没有好处？当然有。”他自言自语。
郑萍的身体趴在贝卡身上，就像是为了保护她而死去。他把这个女人抽起来，就着窗台边上放吊床的钩子升起来。
他的成果在窗边打着转，不过是个真人版晴天娃娃。他盯着床上的贝卡，拍拍手，把她放进去，再把裙子放在上面，然后盖上天窗。
小洁已经到场，江阳的眼睛在这只箱子上没有离开过。
“长官。”小洁哽咽。
江阳抿着嘴，不回答，也不愿意把眼睛移开。
老夏摸着头，小声地对小洁说，“要不先检查一下这孩子。”
“好。”
江阳看着小洁那双白手套在贝卡的脸上琢磨，尽量忽视那双已经闭上地眼睛和紫色的嘴唇。
收回手时，小洁很犹豫。她盯着地面把手套收好，不打算跟江阳报告。
江阳却先开口，“死因。”
“长官······”
“死因。”
“是······惊吓过度。”
那一刻，在贝卡眼里，她俨然从一切变成了一个魔鬼。是吞噬一切的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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