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间（五）
虞祎作为一个合格的甩手掌柜的，他的教学方式极为简单粗暴：不予讲解，不予示范，只给了姚简一大摞的书，说自己闲下来就来检查她的功课。
姚简内心早就已经想要提着棍子仿照自己兄长曾经吓唬她的样子去打人了，但想到两年后如果兄长回不来，就只能是眼前的这个人带着自己出去，便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个笑容来接过一大箱子的书。
不光要笑，还要道谢……
姚简真想咬死面前这个满面冷静的人。好看又怎么样？果然兄长不会骗我，这么重的课业，果然不是个好人。姚简心里忍不住翻个白眼。
翻白眼也是心里翻一翻白眼，该看书还是要看的，该练剑也还是要练的，不然最后不能出去玩还要挨骂的都是姚简自己！
苍天不公啊……
这天，姚简正百无聊赖地反复练着生火诀。她半倚着石桌，左手撑在石桌上，手里拿着书仔细看，右手并起二指，手腕向上一挑，一点细细的火苗从她指尖冒了出来，闪了两秒又灭了。姚简并不理会右手指尖忽闪忽灭的火花，再从头细细看一遍，继续研习。
许是姚简终于念对了口诀，又或是老天终于长了眼：姚简指尖的火光终于不再熄灭，映得姚简半边脸微微发亮。姚简感受到脸颊旁边火焰带来的暖意，微微侧头，欣喜非常，放下书就朗声笑了起来，没有半点淑女形象。
“咚咚咚”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姚简登时敛了笑声，知道是虞祎来了，连忙放下书整理了下衣裳，匆忙开门。
虞祎进来，看见姚简脸上未尽的笑意，竟也莫名觉得有些开心，破天荒的首先开口问道：“方才在笑些什么？”
姚简挠头笑笑，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就是终于会了生火诀，一时高兴罢了。”
虞祎点头，道：“我看看。”
姚简会意，站在姚简身前如同将要被检查背书的学子，深吸两口气，并起双指，心中默念口诀。右手指尖火光只闪了两下便腾起极为旺盛的火焰。
“不错。”虞祎夸赞。
姚简笑笑：“这是第一次这么快就成了。”
“可有练习剑谱？”虞祎继续检查功课。
“有，只是到第二十招的时候，总会站不稳。”姚简看着虞祎，一时想知道虞祎舞剑的样子。若是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人舞起剑来，只怕剑风都能让人冻死。但是这人长得这样好看，舞剑也定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她这样想着，心道：要是这个人能给我演示一番就好了。
“什么？”虞祎问。
“啊？”姚简听见虞祎发问，这才发现自己没留神将心中所想随口念叨了出来。
“呵呵，没……没什么。”姚简尴尬一笑，小声重复道，“我刚刚说若是你能为我演示一番就好了。”
“向旁边站一站。”虞祎说道。
姚简还有些懵，脑子还在消化这句“向旁边站一站”是什么意思，她的身子早已经遵从虞祎的话向旁边一挪再一挪，直接挪到了草坪上。
虞祎震袖拔剑，左手贴着剑刃一拂。
“看好。”
言毕，他便执剑起势，向右侧翻开始舞剑。
姚简每次见到虞祎都能看见他腰间的佩剑，只不过多半被宽大的衣袖掩着，每每都看不真切。此时此刻，那镂着莲花的银剑在太阳下既夺目又刺目，隐隐能看见剑刃靠近剑柄处刻有“离尘”二字。这把剑虽没有姚筹剑上那样流转的灵力，却叫姚简一分一秒都移不开眼睛。她极为认真地盯着对方，把面前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牢牢记住，脑中竟将虞祎的每一个动作都和剑谱上的动作联系在一起。只是那寥寥几笔的示意图，又如何能有半分虞祎演示的细致呢？
浮光暗影，风骨尽显，酷暑盛日的火热在此时此刻却仿佛带有丝丝凉意，每一缕阳光都化作冰霜被虞祎踩在脚下。虞祎的目光随着剑尖移动，刀光剑影映在他的眼里，如同明月嵌入墨黑的夜，应着点点星辰，皎洁无暇，不染纤尘，全然出脱于俗世之外。这一套剑法被他舞的出神入化，姚简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十分震撼。他的剑法不如姚筹凌厉，每一剑都留似有三分余地。只不过这三分余地却不是说他力道不够，出手拖沓不够果断，更像是他心中对万事万物都留有一份忍让的空间。他所演示的每一个招式力度之大，剑风之劲，可使数十米范围内的梅树瑟瑟晃动，像是在承受暴风骤雨。
一套剑法下来，姚简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早在开始，她还在脑中将虞祎演示的招式与剑谱上的招式一一对应，方便自己修习；快到最后的时候，姚简早就忘记了什么剑谱什么习剑，只有一心一意地欣赏虞祎舞剑，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其他。
一剑舞毕，虞祎丝毫没有劳累的迹象，他信手收回，剑入鞘的时候发出“铮”的一声剑鸣。
“这套剑谱，只讲究沉心静气。”虞祎眼中浮现出一丝快意，看着姚简耐心道，“若是心不静，剑式一断，自然就站不稳了。”
“是。”姚简仍是呆呆望着虞祎，脑中尽是他舞剑的景象。
“可记住了？”虞祎看着姚简有些呆滞的神情，平静地问。
“记住了。”姚简微微点头，眼神终于渐渐正常。
“你来。”虞祎站到另外一边的草坪上，静静看着姚简。
“啊？哦！好的好的……”姚简慌乱应道，却很快镇静下来。
就算只有几步路程，她也不愿回去拿剑。姚简干脆将并起的二指权当作剑，直接起势。虞祎说这套剑法讲究的只有“沉心静气”四个字，姚简回忆着虞祎刚刚的动作，怎么回想怎么震撼，怎么回想怎么激动。这个样子，要是能做到“沉心静气”才是异事。
到十九招的时候，似乎预感到自己要摔，姚简咬住嘴唇，还在努力回想动作示范。果不其然，姚简到第二十招的时候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虞祎手疾眼快，一把从后面扯住姚简的衣领把她拉了回来，待姚简一站稳就立刻松手。
姚简对自己在这一步扑出去并没有太大意外，她已经微曲手肘，做好了摔出去的准备。结果，摔的确没摔倒，因为她被后颈传来的一个拉力将整个人都拽了回来，只不过被衣领勒得差点窒息。
“你刚刚到第十九招的时候，紧张了。”虞祎下结论。
“紧张了？”姚简不解，自己明明是胡乱瞎想他的动作示范，怎么就紧张了？
“嗯。”虞祎点头。
“……”姚简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懊恼。
“我的演示，剑谱的示意图，你都不要想。”虞祎指导。
“那……那我再来一次。”姚简看着虞祎，深吸一口气肯定道。
虞祎微微颔首。
姚简尽可能放松，想着虞礐那一句简简单单的指导，深吸一口气。再来！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有虞祎的指导，可能是有虞祎在身后，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姚简这次真的做到了平心静气。一套剑法舞的行云流水。虽然不出彩，但看上去已经熟练了，并且颇有自己的风骨。
果然还是那般冰雪聪明，颖悟绝伦，一点就透。
“这次还可以吧？”姚简笑嘻嘻道。
“很不错。”
“那照这个进度，我是不是一定可以……？”姚简小狐狸似的打探消息。
“可以。”
仿佛得到了糖的孩子，姚简一瞬间又觉得很高兴，望着虞祎不自觉地将嘴角的弯度再多翘一点。
她突然觉得，虞祎这人……好像也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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