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绿翡
夏初的太阳起得早，金光透过云层照在院里爬墙的五叶地锦上，满目清新。绿翡换上一身碧色的罗裙，挽起头发，插上一支桃木云纹簪，坐在镜前细细地妆扮。
砰砰砰。院门被拍得山响。
绿翡放下胭脂盒，从屋里出来，边走边问：“谁呀？”
“我们是沈府的人。”
一听是沈府，绿翡喜上眉梢，忙拨了门闩。却见门前站着两个姑娘一个小厮，均是陌生面孔。
“你们是……？”
为首穿绯红衣衫的女子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我是沈府的七姑娘，奉大少爷之命前来。”
绿翡将他们让进屋内，泡了清茶，自己站在一边。
七姑娘端起盖碗，又放下，面带愁色道：“绿翡姑娘，大公子让我来转告你一声，你们的事怕是不成了。”
“什么？”绿翡冲口而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放轻语调，似是沉浸在往日的柔情中，“君浩答应带我进府的，他说不能让我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又不成了呢？他怎么不亲自来告诉我？”
七姑娘叹气，站起身道：“本是亲自要来的，大奶奶嚷着身子不爽利，大公子就留在家里陪她了。前天原是大奶奶的生日，大公子多喝了几杯，心里高兴，忍不住就把你们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着太太的面要大奶奶同意抬你进门。大奶奶有身子，猛然听到这样的事，受不住就晕倒了。太太着了慌，又气又心疼，骂了大公子一顿，说他犯浑，要大公子赶紧跟你断了。大公子怕气坏了亲娘，就托我来跟你说声，他对不起你，让你忘了他。”
“忘了？哪里是想忘就能忘的？七姑娘，我想见大公子一面，拜托你帮帮忙好不好？大公子既然告诉了你这里，必是信任你的。”绿翡上前挽住她的手，一双杏眼中沁出水色，“大公子绝不会对我始乱终弃，他一定是被逼的。好姑娘，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明白我们女儿家孤身立于世上如何不易。大公子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绿翡今生性命相托的良人，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非君不嫁的痴情女子，梨花含雨楚楚生怜，别说长夏听得柔肠百转，连枫笙也不禁心中赞叹。
七姑娘摇摇头，欲言又止，终是抽出手道：“绿翡姑娘，非是我不愿相帮，实话告诉你吧，是大奶奶发了恨，把大公子的小厮统统打了一顿，要问出你的住处，带人亲自来拿你。大公子困在家中无法抽身，这才辗转托了我来。大奶奶正是春风得意，哪里能容忍别人和她分享夫君？我劝姑娘你先躲一阵子吧，莫要被大奶奶寻到，白白地受她一番侮辱。话已至此，姑娘若还是执迷不悔，就怨不得我来这一趟了。”
说完便往外走，枫笙和长夏紧随其后。
“哎，你……”绿翡瞠目，一时没了主意，眼看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七姑娘和枫笙长夏坐在巷子口的茶馆二楼靠窗处，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
“来了，真的出来了。”枫笙看到那一身碧色衫裙，先是眉毛一挑，继而又略显失望，“七姑娘，接下来，真的跟踪她么？”
七姑娘笑笑，捡起大檐帽往他头上一扣道：“悄悄去，别太近，看她去了哪里即可，不要多管闲事。然后转一圈再回府。”
枫笙戴好帽子，拎起一包点心，不远不近地跟在绿翡身后。
七姑娘对长夏，亦像是自语道：“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任何时候都不能不警惕啊。”
绿翡走得急，惶惶看了周围几眼，便拐到了西街，再穿过两条巷子，进了一家绸缎行。
枫笙远远地等着，约莫半个钟后，绿翡和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一前一后出来，走向相反的两个方向。枫笙跟在绿翡后面，看她兀自回了梨花巷才转悠着结束任务。
七姑娘听完枫笙的汇报，合上书，想了想道：“你着人在绿翡家附近看着，来往的人记下来，男女、年岁、干什么的、住在哪里仔仔细细写清楚，越详细越好，每天送来给我看。还有，打听清楚那家绸缎行的老板，我要知道他的所有情况。”
枫笙答应了，又道：“七姑娘，大公子临去前吩咐我听您的差遣，那绿翡是大公子相中的人，要做妾的，可小的看您不是……”
七姑娘笑了，道：“既是要纳妾，自然该查清楚才好，俗语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但咱们沈府这样的人家，不是什么人都可进来的。古来纳妾都是正妻之务，咱家大奶奶身子金贵，这个时节不宜劳烦，大公子把事情托给我，我正应该替他把好关才是。那绿翡若真是如大公子所说温柔善良，忠心体贴，也必经得住咱这一番考验试探。你不需担心得罪了她，这事我自有主意，必定圆圆满满的。”
枫笙消了疑虑，自去办事。
长夏从厨房端了一盘点心回来，看七姑娘支着头靠坐在栏杆围座上，道：“姑娘，四姑娘今儿做了芙蓉饼和莲蓉糕，奴婢一样拿了一点，您先进屋尝尝。”
七姑娘掀开帘子进去，见冬青正在给六姑娘梳头，示意长夏把点心端过去，道：“六姐，明天我有点事，方先生的课不能上了，帮我告个假可好？”
“七妹，你又要出去玩吗？现在世局乱糟糟的，不是打仗就是灾荒，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跑，你可得小心呀。”六姑娘忧心忡忡。
“六姐放心，我会小心的。”七姑娘莞尔，“其他姐姐若是说什么，六姐不要为我辩解，随她们说去，我不会在意的。别为我伤了和气。”
“唉……七妹，你自己也当心些。”六姑娘欲言又止，终是沉下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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