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追
早晨的第一缕曙光洒进屋子，萧冰瑶就悄悄起了身，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
珊瑚听到推窗的声音，起身看见她兴奋地跳脚。
“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萧冰瑶转过身，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珊瑚也笑，熟练地穿好衣服，把头发拧成辫子。
萧冰瑶坐在镜前，摸了摸头发，道：“今天，我自己梳妆。”
珊瑚就去整理屋子。
这个时代的发式远不如新世纪时花样繁多且充满美感。萧冰瑶也不敢太惹眼，编成了鱼骨辫，简单又别致。
用过早膳，沈书又出现了，得知她眼睛恢复好了，也很高兴。另外又告诉她，她舅舅曹正前两天就到了，因她眼睛有伤，便想等她好了再告诉她顺便接回去。现在正在二公子那里解契。
萧冰瑶松了口气，她原本打算若舅舅不来便去找许绍亭，那样虽是无奈之举，却毕竟会遭人口舌，但在这乱世中，单身女子如菟丝一般，若无蓬麻可依，下场是绝不会好的。毕竟这时候的女权还没有真正兴起，无根无系的女人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如今有舅舅看顾，有一庇护之所，日后慢慢谋划，事情自然可成。
她兴冲冲地收拾了东西，等着舅舅来接她。
曹正来的时候，萧冰瑶已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一身清素，不饰粉黛。她想着要去向沈君衡辞行，沈书说公子已交代不用了。
她便和珊瑚去各位姐姐那里道别。四姑娘和六姑娘将她送到门口，眼中泪点盈盈。
她上了车，心中竟也起了一点眷念。凭心而论，蕴芳楼虽不是什么好去处，却也给了她一段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乍然离去，触动心肠。
“姑娘，”珊瑚鼻翼一酸，忍住泪意，“缘聚一场，只盼姑娘别忘了珊瑚，若有机会便回来看看。”
萧冰瑶点头，抑住惆怅，道：“保重。”
马车出了兴安街，难言的别绪终抵不过重获自由的喜悦，萧冰瑶掀开帘子，对曹正道：“舅舅，我要先去见一个人，跟他道别。”
曹正道：“湘儿，怕是来不及了。还有半个时辰，去镇江的火车就要开了。”
“这……”萧冰瑶有些为难，“舅舅，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们可以明天再走吗？”
曹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舅舅不知道你眼睛受伤，本是打算赎了你就走的。现在身上剩的钱已经不多。再住一晚，怕是不够买车票了。”
他见萧冰瑶一脸失望，便又道：“不如回镇江后，你写封信或者发个电报给他。事急从权，我想对方是会体谅的。”
萧冰瑶无奈，放下车帘。
到达火车站，曹正去买了车票，催着萧冰瑶上车。
萧冰瑶的心情有些低落，不辞而别，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她和曹正上了车厢。鸣笛声后，车轮缓缓启动，奔向陌生的远方。
火车上的人说着各地方言，有的能听懂，有的不懂。萧冰瑶挨着舅舅坐下，看着窗外。
碧绿的麦田，金黄的油菜花，远处隐约的山峦。火车在野外慢悠悠地行进，足以让萧冰瑶有充分的时间欣赏。
这时的火车远不及后世的速度，萧冰瑶估计她乘坐的这辆时速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公里，还没后世横行的出租车快。
“舅舅，什么时候能到镇江？”
曹正道：“估计得晚上了。”
“舅舅家里还有什么人？”
“你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了，如今家里就你舅母和我，还有几个下人。”
人口简单，这正合萧冰瑶的心意。
对面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脸圆圆的，扎着羊角辫，忽灵灵的大眼睛十分可爱。
年轻夫妇大概是困了，男的闭着眼，女的倚在他肩上睡得沉。小女孩坐在靠窗的里面，自己玩耍。
她一会看看萧冰瑶，一会又看看她身后，一会做鬼脸，一会又格格笑。不用看，萧冰瑶就知道有人在逗她。
想起自己女儿幼时，质辛爱如珍宝，宠得让自己都嫉妒。那时她怀着儿子，虽有乳母和丫鬟，质辛却常常自己带。陪女儿玩耍，教女儿背诗，给女儿削了木剑，教她练武。
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看见质辛跪在地上给女儿作马骑，她觉得宠得过了，有失他北汉皇子的体统，便说了几句。女儿看她严厉，做出委屈的样子。她也不肯让步。母女两个对峙，倒苦了质辛，哄了这个哄那个，把她弄笑了才作罢。
每次她问他，女儿和妻子更爱哪个。他都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最爱妻子，女儿亦是她所出。她便说，那你不可再纳妃妾。质辛答应，竟真的与她击掌为约。
也许是他们太过恩爱，引来天妒良缘，落得那样一个不曾预料的下场。
回到辽国的第二年，残暴不仁的穆宗被侍从杀死，大哥顺势拥立新皇，唯一待嫁的小女儿萧绰则被选入宫做了新帝景宗的皇后。大哥因此也成了北府宰相，后又封魏王。萧家一门显达，也没有人敢再议论她。
只是，这场荣耀并没持续太久，仅仅过了一年，大哥陪景宗在闾山打猎时被贼人刺死。那些天，她受尽流言蜚语，甚至有女巫肖古的后辈说她是祸星。
大哥逝后，萧家这一支脉的男儿就剩下刚满八岁的养子继先。还好，大哥的三个女儿都争气，两个王妃一个皇后，并没让她这个失势的姑姑被欺负了去。
她带着一双儿女和年幼的侄子度日，虽尽力周全却也艰难，还好那时还有一个人，肯不计前尘地对她多加照抚。
他就是后来做了南院大王，在萧绰临朝后权倾一时的耶律斜轸。也是他在兄长的安排下把她从北汉救回故土。
她和耶律斜轸自幼相识，若不是后来遇到质辛，以大哥对他的赏识，她可能就嫁给了他。
大哥逝世后，他听从萧皇后的赐婚，娶了萧氏的另一个女子。那个小姑娘，差了她两个辈份。但萧家和耶律家世代联姻，只讲求合适，不在乎辈份。就像侄儿萧继先成年后娶了侄女萧后的长女，刚满十二岁的齐国公主。
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和萧皇后对父族的关心，耶律斜轸自然成了萧家的常客。她便让萧继先拜他为师，耶律斜轸文武全才，继先颖悟过人，恰如明珠在椟，两不辜负。
把侄儿安排妥当后，她又搬回了和质辛原来的家，心若井水不起波澜。
直到女儿有了归宿，儿子也成材，她再也支撑不住，一病而逝。
她并没让那枚玉蝉陪她葬入幽暗的墓室，而是把它传给了后人。因为质辛说过，玉是有灵性的，世代更迭之后，玉蝉经过辗转终会回到主人身边。
这也是她苦修九世换来的机缘，玉蝉回到质辛手中，无论她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跨越时空的阻隔来与他相见。因为，那玉蝉承载的是他们彼此的深情和相互的承诺，以及她对前世未了之愿的执念。
萧冰瑶道：“舅舅，到了镇江，我想去念书。”
曹正毫不犹豫地答应：“念书好，舅舅也是这个意思。镇江城西有个不大的宝盖山，那里就有一座女校，原来是外国教会管着的，现在政府收回权了。回去先玩几天，舅舅先给你办了手续，再去念书吧。”
“谢谢舅舅。”萧冰瑶开心。既在城外山上，必是要住校的。不用天天待在舅舅眼皮子底下，动静瞻观，她就自由得多了。
“校舍稍远，学校要求住校，等到节假日我就接你回家。”曹正说道。
“好的。”萧冰瑶一口答应。
后面有人轻轻叹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从她身边走过，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感觉背影很像许绍亭。她怕是眼花了，他怎么可能在车上呢？可不弄清，又有些不甘心。
萧冰瑶看了曹正一眼，道：“舅舅，我胃里有点不舒服，到那边去吐一下。”
曹正嘱咐道：“莫不是晕车？吐完就回来，我箱里有药。”
萧冰瑶点头，也不敢走得太急，跟着那背影的方向去了。
走到车厢连接处，前面却不见了人影。她刚要向别处张望，便被侧面伸来的一只手臂圈了过去，跟着被捂住嘴唇。
(https://www.daowx.cc/bqge207152/1208522.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