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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秋月14


  在前头掌着大明灯的宫女在前开路,成海早一步进了门去报奏,待皇帝踏入宫门的那一刻,里面的宫女早就纷纷退到一旁。

  元妃在案前,手里捏着绣团,她知道皇帝已经进来了,依然坐着纹丝未动,全神贯注的刺绣,那白色素娟上绣了半边蝴蝶,黄色的展翅,拿蝴蝶的尾部却有长长的黑丝,一直袖到底部。皇帝立在身后,细细的看着,见她快绣完一只蝴蝶,他却忍不住问道:“这是只蝴蝶,拿那条黑色的是什么?”

  元妃道:“黑色的长线连着蝴蝶,那当然是纸鸢。”

  皇帝却起了兴致:“这倒十分有新意,怎么想起绣这个了?”天气寒冷,虽然宫里起了暖炉分外暖和,但他顺着捏了捏她的手,手背柔暖,只是指尖微有凉意。继续看了半晌,他叫了声成海。

  随即便见着五个大的金红双漆盒放在案上,拿出五个热菜,还有精致的小碟红果点心,那热汤早散发出了香味,飘逸满屋,元妃一反常态,很少有表情浮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又绣起了针篦。

  皇帝执起双箸,又看元妃无意理睬的样子:“元儿?”

  元妃只是轻微的“嗯”了一声,闻若无闻。

  他又大声了一点,这次却叫了她的名字:“元姗——”

  元妃停顿了下,才会应:“做什么?”

  他道:“朕听宫人说这几日你都未吃东西,特让人给你做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怎么看都不看?”

  元妃早看见桌子上摆的那些菜式,都是她平日喜欢的,只是近来无甚胃口,又不想扫了陛下的兴致,就坐回来放下手中的活,拿了箸子平白的咽了几口,却吃不下了。

  她的样子早被皇帝看在眼里,他放下了筷子,终于认真的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元妃平时总把笑脸挂在脸上,身边的人也知道她是乐观的心性,只是近日不知道怎么了,总是闷闷不乐。

  半晌见她不答,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烦闷,忽然听见素娟的绣团上一朵朵晕开的点子,一颗两颗的落下,从她白皙的脸颊滑下。

  皇帝道:“是不是前几日在行宫的事吓到了你?”

  元妃抬起双眼,看着他,眼框红红的,随后又躲开了他的视线。

  皇帝叹了口气:“朕知道让你受惊了,这几日公务繁忙没来得及顾你,朕答应你会经常来看你。”

  元妃终于点了点头,可她用啜噎之声说:“不是因为这个……”这个声音好像她有无限的委屈,难以出口,她的头低低的,始终不敢看着他。

  宫人早就退到了门外,珠帘稳稳当当的垂落,无风、无声。

  那一碗鸳鸯翡翠暖汤白雾雾的热气冒上来,袅袅上升,汤面的油水都凝结了,那大汤勺放在碗里没有动过。

  她看着前面的那扇窗,窗是关着的,白色的窗纸被映成了深蓝色,有光透进来,照着窗前的翡翠双斛瓶。

  她说了一句:“是因为徐昭仪……”声音直直的,语调越来越小,“我害怕——”

  皇帝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只是听完忽然转过头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大笑似的,“原来是这个。你怕什么?”

  元妃抿了抿嘴唇,她的手摩挲着膝上的缎料,揉捏着,“怕臣妾有一天会不会也——”

  皇帝突然面露不悦,加重声音道:“胡说!不要说这些傻话!”

  元妃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说什么又缄默了,依然低着头。

  那香炉烟丝袅袅而起,这几日晴暖的时候特别多,只是到了夜晚,似冰窖一般冷气侵入骨子。

  皇帝伸手搭住她的肩,把她扳过来,他的赭黄色龙袍还未换下,触面冷丝丝的,她的耳畔浮现了他的声音,如此低沉而坚定:“记住你进宫时,朕对你说的话,”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只要记住。”

  她的眼睛顿时白茫茫的一片,啪嗒啪嗒的声音,她的嘴唇处碰着他的龙袍,瞬间感到冷冰冰的。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们举杯喝下合欢酒,只是杯子刚触到嘴边,发现他停下了,他的腕力令她动弹不了,她压抑的看向他,她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令她忽然两颊生晕,只得低着头用手不断地摩挲自己的大红嫁衣。

  “你为什么见朕如此胆怯?”

  皇帝问话是不能不答的,她说:“没有。”

  他一下子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她也跟着将没有喝的酒放了下来,只是忽然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匕首,金漆小柄,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忙下地跪下,只是刚一弯腰,他的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实实把她挂住了,她脱口而出说了句“疼”,他才松了手。

  他只问了一句:“你喜欢朕吗?”

  她睁大眼睛,低下去微微点了点头。

  他又说:“你怕朕,是因为你爹,怕母后,还有后宫争斗可能会伤害到你,对不对?”

  她忽然觉得一股热血从下沸腾到了脖子上,眼前的人居然把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而他还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他突然拔出匕首,那刀光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随即听到利落的“咔嚓”一声,他手里捏着一段黑发,不由分说,他捋了她的长发,割下了一截,将两段发打了个结。她看着他,然后他轻笑一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

  她毫不犹豫的说:“选秀大典。”

  他摇了摇头,拍了下她的脑袋:“是扬州。”

  “扬州?”

  他将手伸向怀中,掣出一条白底蛱蝶飞的丝帕,她惊住了,拿过手帕一看,正是一年前她在湖畔舟上赏夜灯时被风吹走的那条丝帕,右下方还是亲手绣着她的名字。

  “那个人是……”

  他笑道:“好巧不巧,那会儿朕正游驾扬州,在扬州督府的船上受宴,偏偏你的手帕吹在了朕的身上。”

  她只能回忆起,当时自己坐的小舟只能容纳五个人,而旁边的一艘大船,玲珑灯满目,歌声管弦,那艘船一扇窗户开着,她曾经望过一眼,一桌子锦衣华服的男人,定是什么达官贵人。

  她猛然抬起头,看他将打结的两段截发放进一个精雕的红匣子里,随后将匕首递到她面前,她看着他的手,手掌处有些老茧,听他说:“朕答应你,只要朕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如果有一天朕负你,你就拿它杀了朕。”

  她手里拿着匕首,那匕首的刀鞘金光闪烁,用手指摩挲了一会儿,看到小柄处用黑篆小字深深地刻着他的名字——“玄酆”。

  城楼的风是这般肆虐,风吹着鹤氅呼啦啦地响。吴简身为总领御林军,自然十分担心,亲自在城楼下守着。

  十几个宫人打着琉璃灯,在他们两边站着,皇帝走到堞稚口,好久好久,风依旧呼啦啦的吹着。终于,他执起元妃的手,他们的手都很冷,皇帝握得紧紧的,带她走向前,他说:“朕第一次来这里,十一岁,先帝带朕看皇宫外的景致,那时朕刚被封为太子,看着京城里的万家灯火,无限憧憬民间生活。可是朕这生都不可能了,朝不能一日无君,为太子那一刻,命运就被决定了。”

  元妃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皇帝说这些,在这个寒风刺骨的夜晚,眺望远方的万家灯火。是无比的冷,她的眼睛都被吹的酸了,皇帝的手握住她,她的心又无比的暖……

  她穿着斗篷,风凛冽的吹起她的风摆,他们并肩站立,琉璃灯照着他们的背影,两个影子映在漆黑无比的夜空中,以此为背景,月亮时不时的出现,挂在当空……好像这一刻就是永远……好想这一刻便是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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