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离别

　　翌日清晨，那四肢无力之感已消散得差不多，见小鱼鲜干还在一旁倚着床头打盹，也不忍心去打扰他，便早早离开了客房，准备去往药铺。

　　只道醒来之后好似变天了，客栈里空荡荡，唯有几个人在其饮茶叹气，更有些少女掩面流泪。

　　我有些不解地走出客栈门，却发现，平常热闹的街道，此时此刻走在路上的人都少，更别说摆摊，开店的。

　　只剩一小贩还坐在路边，面色憔悴，定神一看，竟是之前卖我糖葫芦串的那位，我一路小跑到他身边，蹲下身问道，“请问，你这是怎么了？我观你脸色苍白，不若到客栈讨杯水喝？”

　　他仿佛一头扎进了无际的大海，刚被我打捞出来一般，木讷的转头喃喃道，“熠王……驾崩了……”

　　怪不得那些个少女个个面带泪水，竟是那个传闻中风流倜傥的熠王走了，我眼色一沉，故作深处道，“生死乃常态，熠王一生饱受战场之苦，此番西去，定是去往那极乐世界，还望你，莫要伤心了。”

　　他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丝鄙夷，开口道，“熠王驾崩，三月内不得作乐，不得嫁娶。原本跟小红红定好一年之首，一月成亲。结果这一扯，硬是拖到了二月尾，要到三月才能抱得美人香，能不气吗。”

　　我眉毛一挑，原本以为他是觉得江山失去一位明君感到悲痛，竟不料是为这等事。

　　只不过，小鱼鲜干说得好日子，似乎是在二月四日，那这下是不是黄了？

　　“还有。”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继而开口道，“熠王驾崩后，平民百姓二十七日内备好丧服，不得穿亮眼，有花色的衣裳。姑娘日后出门，还是莫要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了一眼衣摆处的霜花，心下一凉，开口道，“多谢提醒。”

　　“诶。”他转头看了看屋檐上的积雪，叹了口气，沉沉道，“谁又能想到，现登帝位的会是个仅有十八岁的少年只怕是要变天咯。”

　　“十八岁？”我略有不解地问道，本以为一个熠王年少登帝本是常理之外的事，没想到竟有人能和他一般，以后的都不能叫皇帝老儿咯，要叫皇帝小儿了。

　　“据说，是熠王的堂兄之子，胆识过人，才学无双。”他看向我，启齿道，“名为，元锡。”

　　这名字听起来怎那么耳熟？

　　“请问，还卖糖葫芦吗？”还没容我多想，一道颇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我连忙站起来身，身后阴面走来一老伯，身着玄色衣裳，面带慈祥。

　　那小贩看了看担子上剩得最后一根糖葫芦，抬头将我一望，我连忙开口道，“我不用的，你卖给他吧。”

　　“呵。”那老伯轻轻一笑，将一金子给了小贩，拿起一串糖葫芦，开口道，“爱妻身怀六甲，故而想来买些酸甜可口的东西给她。大街小巷都收摊闭店的，一时之间，也就忘了爱妻不吃甜食。”

　　这是没事找事干吗？人家不爱吃，怎还买？

　　他将那糖葫芦转手递给了我，开口道，“观姑娘面善，故而将这糖葫芦送给姑娘。只道天下无白吃之食，还望姑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老伯说话还蛮有趣的，文绉绉的。不知是问何问题，颇有些好奇地我接过那糖葫芦，笑着说道，“问吧。”

　　“初为人父，未免有些紧张。不知平常姑娘都喜欢怎样的父亲，想请教请教，借鉴借鉴。”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我又没有父亲，怎知道怎样的父亲才好？

　　“呃……这位老伯怕是问错人了。父亲早逝，从未见过，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其实吧，有没有都无所谓的，你就别紧张了。”话一出，老伯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我话锋一转，开口道，“其实也有想过。”

　　老伯一听，果不其然地用一道充满期待的视线看向我，我诚然开口道，“只要在我娘亲罚我背书写字的时候，能为我说几句好话，再不济学学我的字迹，陪我一起罚抄便可。”

　　半响，他先是一愣，再是无奈一笑，眉目间尽是抹不去的慈爱。

　　“我这心烦着呢！”小贩猛地站了起来，将那金子还给了老伯，“这糖葫芦送你的，谁稀罕你这几个臭钱，滚滚滚。”

　　这年头的小贩都比小白还要有骨气了啊。

　　—

　　药铺和医馆倒是不同，一如既往开着门，清点完了药材，我便拎着大包小包地打道回府。未走多少步，便有些后悔未带小鱼鲜干出门了。

　　这药材加起来还是有点重的，只叹娘亲此前一直一个人做着这些事，未免有些感慨。

　　原本想为她添几件衣裳，现在倒好，都看不见哪家店开着。

　　一路颇有些连滚带爬地走回了客栈，推门而入，正打算叫小鱼鲜干，说这件大事，却发现客房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只剩那梳妆镜倒映的我。

　　刹那间，仿佛感到心口缺了一块什么东西。

　　我有气无力地将那药材摆放在茶几上，便见那茶几上留有一白纸，上面写道，去去便回。

　　我笑了笑，将那白纸收了起来。

　　我等了一夜，见太阳西下，又见白雪飘飘，人走茶凉，他终究是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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