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谎言
第二日夜里，我终是下了决定，将发簪和龙鳞放于桌上，它们伴着月光就这么静静躺着，仿佛在替我说，我不嫁给你了。
我没了那些个沉甸甸地包袱，出门也不必带银两，一身轻松。轻轻推开了木门，见月光正好，却发现又是一个无星之夜。
只有那道霓虹尚且悬挂在夜空，伴随着月光，照了一地的思量。
正欲关上门之际，我又破天荒的看见那置于桌上的簪子与龙鳞，像是被硬生生阻拦在门外一般，站在了原地，一瞬间，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关上了门。
我走出了那村庄，来到了那崎岖的山路。
原本黑暗无际的四周，忽然燃起了火光。我定神一看，尽是有些人在远处举起了火把，又在某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我，大喊着，“她在哪!快追!”
只道声音无比的熟悉，竟是春花的声音。
惊吓之余生出一喜，太好了，她还好好的。
还没让我高兴多久，他们的身影愈渐清晰，在春花身后的，有我熟悉的人，亦有我从未见过的官差，在他们之中的，便是元锡。
“你跟你父亲真的一个样。”元锡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开口道，“他当初也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先熠王作对，结果便是妻离子散，家中仆人大大小小，幸运的活了下来，跟你们来到这地方，不幸运的便当场毙命。甚至有些女人命不好，沦为官技，生不如死。”
“我不是……我没有……”我被他一语道破，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我早就……”
“早就什么？早就喜欢了？别人并且许诺了终身？!”他打断我的话，大声呵责了我。
“锦瑟。”春花在一旁插嘴道，“三月尾我便要和二狗成亲了。不仅如此，你的娘亲，包括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人，也是一条又一条的命。算我求你，你嫁给未来的熠王有何不好？衣食无忧，不惧风雪。”
“是啊!是啊!当初你爹害得我们这么惨，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啊。”她身旁的人在一旁附和道。
我见有些人昔日穷得没钱治病，娘亲便也毫无怨言的医治，以至于那几天家中少米无油。
原来我是那么的孤独。
“若他今日，要的不是我嫁于他。而是要我的这一条命，你是否也会说，一命换百命，学着我的语气教育我，稳赚不赔”我终是没能忍住泪水的决堤，咽哽道。
春花听了我的话，眼神一愣。
“可是你知道!”我大声吼了出来，指着她，像是把这几天受得所有惊吓的宣泄出来一般吼道，“可是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你知道这比要我的命还难受!”
“锦瑟……”
“你住口!”她仿佛还想说什么，我立马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真的理解你的难处。我应该去嫁给他，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为我的自私感到屈辱感到恶心，我也不想跟我那未曾谋面的父亲一样，把你们置之不顾。”
“可是……”好似身体所有的力气被抽干，终是冷静了下来，看向他们，说道，“可是我做不到。”
说完，我便朝身后奔跑。他们先是一惊，后继惊慌失措，紧接着便超我追来。
我回头一看，那些个火光中，仿佛只剩他的脸，那般苦涩。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途径多少苦难。
翻过这座山，还会有小鱼鲜干吗？
不会的。
忽然，我双脚停了下来。身后的人喘着大气说道，“小兔崽子，终于跑不动了吧。”
我转身看了看春花，平常娇贵的她也不知是不是被迫挤出来的体力，撑到了现在。
她也看向了我，便是一惊。
在我身后的，是万丈悬崖。
“我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像戏文那些个大贤大圣之人那般，能就这么成全了别人。”
不知是什么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些火光在朦胧之际变得十分的漂亮，使我轻轻一笑。
“因为我确认过，他爱我。若是我就这么嫁于了他人，他会有多难过。你们幸福快乐，在我心中怎抵过他的一颦一笑”
“我深知我自私，在你们眼中这些都是理由与借口。”
“但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苟活。”
“所以，放过我，好吗？”
显然我的一番话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感触，有些个人拿起粗绳，蓄势待发。
我笑了笑，便趁他们不备，转身一跃，跌入了深渊。
一如某个夜晚，跌入他如痴如醉的双眸中。
我见过的山从未有过郁郁葱葱的时候，也未曾有过野禽走兽。有的，只不过是潜伏在风里的沙尘。
我活在这片土地上，如同一只井底之蛙一般。很小的时候以为，处处都是这样，都这般的赤地千里。
直到二毛出家，直到他寄回了信件，我才得知，原来，翻过这座山，是另外一处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
在那里，人们不必每天都从草根里取水。
在那里，人们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
在那里，夏天会下雨，冬天会下雪。春天群芳共舞，秋天硕果满枝。
在那里，还有小鱼鲜干说的以后。
倚着山水，赏着茶花。日日月月，年复一年。
甚至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模糊之中，四肢麻木。后脑如炸裂一般疼痛，染红了我的发间，染红了我半边脸颊。
“你骗人，你骗……!”半响，胸口一痛，随之吐了一身的鲜血，“……人。”
人呢？他在哪他去了哪？
他没来，他还是没来，他终究是没来。
过来许久，我才明了原来流淌在自己脸颊的，竟然不只是有血，还有泪。
为何？为何明明痛的是后脑，而我感觉，从锁骨处至胸腔，好似有个地方被人挖空了一般？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颤的举起了自己的手，透过月光，我才看清，那才是我自己的血。
我轻抚上那隐隐作痛之处，可竟完好无损。
不对，不对，我这明明这么痛，我这明明比我撞伤的后脑还疼，为何我摸不到伤口为何我找不到原因？
不对，娘亲说，感到痛，一定是受伤了，我一定是这里被人挖空了，所以我才这么痛。
可是，被谁挖空了？究竟是被谁挖空了？
——“人的一生，有千千万万种喜欢，例如你对小白的喜欢，对娘亲的喜欢，但男女之间的喜欢，一生只能对一人说。”
——“你方才对我说了喜欢，便再也不能对别的男子说喜欢了。”
——“那你……可讨厌我？”
——“这是龙鳞，仅此一片。”
——“瑟儿爱吃，我便爱剥。”
——“冬日暖阳固然好，但娘子生得肤如凝脂，金娇玉贵的，还是莫要被晒到了好。”
——“只因你回首一笑，我便知那是情动。”
——“一瞬三年五载，六界四海八荒，你我方寸之间。你可愿为我戴簪？你可愿为我妩媚？你可愿……你可愿入我红骄？做我爱妻？”
——“我已算过，三月四日，是个宜出行，宜祈福，也宜嫁娶，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那时候，凡间大多数地方雪化了，春天也便来了。”
——“秦岭淮河以南，有一地方名为滇国，一年四季如春。兴许是因生在干旱之地，我知你爱水，便将宅子置于湖边。倚着山水，赏着茶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蹉跎此生。”
——“瑟儿!”
——“瑟儿？”
——“瑟儿。”
“小鱼……仙倌……小鱼仙倌……”为何明明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却还有力气念着他的名字？
脑海里闪过千千万万个他，千千万万个瑟儿。
每个都那么好听，仿佛情至深处，入骨缠绵。
只叹孩童原来并不是一味的无知，我喜欢你啊，一想到你……我的心就好似有千万朵花盛开一般。
“润玉……润………!”
眼角的泪光好似一颗黯淡的星光，随着睫毛一颤，一点点滑落，掉入了因果，溶于了那一抹猩红。
他说去去便回，他说念唤龙咒他会随之出现。
全是骗人的谎言。
那么，我也骗他嫁于他，也算两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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