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萤火

　　我轻轻地点了点那收敛着花瓣的山茶花，须臾间，指尖生出了几朵霜花，正欲包裹整个花朵。我不由得一惊，吓得收回了手。

　　脚旁的魇兽因为此举，心翼翼地从我身后探出了头，似是关心叫了一声。

　　我欲想伸手抚摸它的额头，却又看到那被霜花包裹的山茶花，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像是死去了一般，让我那悬在半空的手，停顿了一会，还是收了回去。

　　“你这些天，身子骨可好些？”锦觅在一旁的石板凳上，手时不时揉捏着衣袖，坐立不安地说道。

　　我才转过头，见她这幅紧张的样子，淡道，“你和我，还用得着这般客套？”

　　她似是被说中心事一般，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眉看了看我脚边的魇兽，又像是燃起信心一般，抬头心翼翼道，“我……可以让那凤凰花重新开花吗？”

　　我眼神一沉，思量了一会，便坐于她对面的石板凳上，魇兽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开口道，“早在很久，我便在魇兽所吐的梦珠中，看见你与天帝在太虚幻境中的对话。”

　　锦觅有些疑惑地看向我，我不徐不疾地接着说道，“那日天帝说，娘亲不爱笑。我只是想同你说，并非如此。我那时虽身于混沌，但却时常传来娘亲的轻言细语，甚至身处那般绝望的困境，我仍是时不时能感受到她的温柔。”

　　“长芳主说，我那道疤是因为娘亲挡下那道琉璃净火所致。实则，那日并非是我救了娘亲，是娘亲救了我们。那琉璃净火随着她的脚下燃上她腰身，若不是娘亲，我们大概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早在夭折了。”

　　“我知你因……”半响，我终是停了一下。

　　我知你因陨丹对情感一事淡薄。

　　这句话还是埋在了心里，我抿了抿嘴，继而开口道，“我知你对娘亲感情淡薄，但，有些事你还是必须知道的。”

　　“娘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美丽、爱笑。总之是一个，将六界所有形容一个人好的词放于她身上都不为过的人。”

　　“且。”我眼神一顿，略微有些咽哽道，“她深爱着我们。”

　　夜色尚浓，我不禁看到远处的一颗星星掉入到那天河中，不免一笑，颇有些苦味。

　　“所以我希望，你能像爱着水神爹爹那样，爱着娘亲。”我将视线回于她身上，淡道，“凤凰花是你的，开与不开，便由你来决定吧。”

　　锦觅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得了我的首肯，便也回去了。

　　晚风有些凉，我在那石板凳上，顺着月光看向那朵被冰封的山茶花，不免有些出神。

　　忽然，眼角有什么微光一晃，使我回过了神，故而转头一看。

　　便见一人，携着萤火灯，在夜晚的庭院中忽明忽现。他眼里盛着的全是星星一般温柔，衣袖时不时撩拨着夜风，带着深情，徐徐而来。

　　脚边的魇兽叫唤了一声，便也随着荧光跑了过去，一时之间，灌入耳中的，只剩那蹄踏石板及晚风呼啸的声音。

　　为何？

　　为何他也如我一般经历了丧母之痛，看着自己的无力，可却能对我笑得那么温柔？

　　我心痛一酸，欲想起身对他一笑，突感双肩一直，他将一披风披于我身上，温言道，“你大病初愈，夜晚就莫要随意走动，心着凉。”

　　他牵过那只魇兽，摸了摸它额角的白毛，笑道，“不过你这次未落下魇兽，值得赞许。”

　　我不禁一笑，我只不过是那一次试图将魇兽驱赶罢了，这“这次未落下”倒是有些给我愈加乌有之罪了。

　　他见我一笑，似是松了口气一般，将那牵绳交于我手心，继而向我伸出掌心，开口道，“夜已深了，我们回家吧。”

　　我见他此举，不免一愣。

　　那被冰封的山茶花似是感受到春意来临一般，正欲一点一点的融化，水滴与石板路上的声音反反复复，滴答滴答的，乱了心曲。

　　不经意间，呼吸都重了几分。

　　颇有些心翼翼地将手交于他掌心，感受他指尖的炽热，我睫毛随着月光颤了颤。

　　他倒是没着急走，将那萤火灯放于石桌上，继而把那萤火灯轻轻揭开，里头的萤火虫受到月光召唤一般，一涌而出，似是在起舞。

　　在这点点荧光中，他见我呆滞的表情，不免温柔一笑，我这才看向他，问道，“你为何放下这萤火灯？”

　　他闻言，一手揽过我左肩，一手捏着我右手，转头对我笑道，“因为这样，便可拥着你，走完这条路了。”

　　那荧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生出了千千万万的情愫。

　　我握着那牵绳的手不免一紧，看着自己一手魇兽，一手鱼仙倌的，声嘀咕道，“我明明可以拿的。”

　　“是是是。”他宠溺道，笑容随着我脸上的红晕正一点点扩大。

　　萤火虫随着月光起舞，一个又一个的落于花丛，就像无数个时光里，那星星落于天河一般，平常。

　　那朵被冰封的山茶花终是迎来了春天，像是唤醒了其他伙伴，其他的山茶花也随着招展了花枝，随着萤火一起起舞于这个夜晚。

　　我反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起走于这个庭院道。

　　月光很美，路还很长。

　　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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