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翫月城（3）

　　翫月城作为交通要塞，鱼龙混杂，当地大户人家多请巫师方士驱邪除鬼。第二天清晨，有小厮敲门，请他上府驱邪。

　　好不容易忙完，酬劳还需去东大街董记银庄取。蝉鸣嘲哳，夏日炎炎，周涣并不想多走，瞥过蹭树挠背的大黄，道：“贫道需在午时前驱动咒法，净化妖邪，恐怕无暇随先生前去，便由家犬同先生去吧。”

　　大黄舔爪的舌头一顿，上次它把墨水打翻污了人家账本，上上次把人家小姐的画眉鸟吓晕，周涣选择把它拴树下再进府做法，突然喊它干嘛？

　　管家指它：“就它？”

　　周涣不想说它追自己时有多凶狠刁难，尬笑着说行。

　　管家虽不满，但不能耽误道长炼妖，取完钱后，装入布囊由黄狗叼着。

　　鳞次栉比的房屋飘上炊烟，锅铲碰撞的铿锵声透过窗纸传来，大黄慢悠悠迈开爪子，眼前出现一双白绣鞋，绣鞋边是逶迤的冷白裙裳，如一尊羊脂玉雕。

　　取下布囊，她皱眉：“是周涣派遣的？他竟懒到如此地步？”

　　大黄呜呜低咽，点头如捣蒜。

　　雨师妾摸摸狗头，嗯了一声，温柔道：“他确实很过分。”打开布囊，取出其中一张银票。

　　蝉鸣激烈，大黄瞪大狗眼。它不认识银票，可雨师妾拿走的那张那么大，留给主仆二人的银票那么小。

　　回到家，大黄狂挠周涣裤腿。

　　“大猪肘子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不吃那我倒了。”

　　大黄连忙遮住狗碗，不给周涣可乘之机，狗爪沾了点油腥，在地板上画了个大的方形，又画了个小的方形。

　　“你想吃东坡肉？喂，做狗别那么嚣张。”

　　大黄把银票叼给他，划掉大的方形。

　　“……你说有人趁你是狗把大额银票拿了，只留下小额的？”

　　大黄点点头，终于听懂了。

　　周涣怒道：“我就说董员外不会那么抠门！”

　　他收价向来很公道，又见翫月城居民疾苦，再看在父母份上，少吃几天饭便可请他，遇棘手的妖邪只需再少吃几天饭，是谁猪油蒙了心欺负他们主仆？

　　得知是雨师妾后，周涣气焰更盛，气势汹汹地杀去。

　　她正在驿站对面的茶馆喝茶。

　　周涣开门见山：“大黄很早就想吃椒香铺的鸡爪，我打算这单生意后就买一罐犒劳它，未料董员外实在抠门，我把大黄好一顿打，岂料大黄刚正不阿，向我表明是有恶贼仗着它是狗而把银票拿了些许。”

　　雨师妾放下茶盏，黑黢黢的眼睛托腮看着他，唇角似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有这回事，涣儿为何要找我？”

　　周涣刚清了嗓子，被这么一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当务之急是讨回银子，便道：“不过，大黄表示后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手擒倒恶贼，潇洒离去。我心想，身手这样俊，品行这样高洁，除了你别无他人。”

　　秀雅的五指摩挲大黄毛茸茸的狗头，她认真道：“原来大黄如斯有灵性，讲故事讲述得一波三折。”

　　周涣道：“哼，当然……”

　　周涣伸手：“且慢，大黄带回来的银票少了一张，我想请仗义的雨师姐姐，探探袖子，看看是不是英雄救狗时不小心带了……”

　　雨师妾道：“银票我确有一张，可是这张？”

　　银票全身黑白，印着天地鬼民银庄。

　　“……”纸屑落地，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切，周涣问：“你骗人不会有罪恶感吗？”

　　纤纤五指重新搭在大黄脑袋上，抚摸橘黄绒毛。

　　“你不是说了？若非我出手相救，银票怕是全都给恶贼拿走，我收些报酬，难道也不许？”

　　她幽幽瞥来，眼里满是你敢不许的威逼。

　　见主人有些傻了，大黄拍了拍靴子。

　　周涣也不好意思承认在胡诌，硬着头皮谆谆善诱：“可你也不能这样啊，大侠不都是拾金不昧吗，更有甚者劫富济贫。我初涉江湖，你难道就树立这样的大侠形象？”

　　“可我是阴天子，并非大侠。”　　

　　哑口无言，良久，毫无表情地嘀咕：“你变了，你不是那个淡泊金玉、清冷高洁的雨师姐姐了。”

　　她点头：“你说得很对。”

　　“欺负人很爽？”

　　“是有点儿，欺负你更然。”

　　“为什么！”他哀怨且难以置信，为什么欺负他更爽，他究竟哪里看起来好欺负了，原来雨师妾这么恶劣吗。

　　雨师妾表情淡淡，声音冷冷的：“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看你吃瘪的样子罢了。”

　　周涣愣了愣。三，二，一，水青色的眼珠蒙着薄薄水雾，犹如上好沾水珠珀，平时晃眼的虎牙也安分缩进唇下，恰如惊弓之鸟，手指还扒着她的袖子：

　　“你现在看到了，是不是可以……”

　　她饶有兴致打量一番，嘲弄道：“你不是自诩铁骨铮铮？”

　　周涣收起眼泪，肃然道：“铁一斤十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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