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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哑尸(1)


  银票几经辗转回到正主手中,正主望着多出来的银稞,水青眸子还带水汽,却是疑惑不解地望人。

  “买你的铮铮铁骨。”她意简言赅。

  “……”这钱是还还是不还呢?他是不是无形中把自己卖了?

  日光烙得地面刺目,连风都带着温的,驿站下的黑白猫儿在打滚,几个金发碧眼的番人操着艰涩番语讨价还价,骆驼慢吞吞地嚼嘴皮,纤夫卸货。

  虽经长途跋涉,然骆驼身上的鞍辔依旧锃亮,在日光下折射着耀眼银光,鞍脚垂着镂空铜球,里面装着香料,其奢靡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茶馆的人都瞪直了眼,有人摇头:“太过张扬。”

  一柄镶金如意样式的竹杆撩开帘子,驿站主人笑得春风拂槛,阴影里步出个病弱贵小姐:即便炎夏亦裹着金红色斗篷,比雨师妾有过之而无不及,面若姣花临水,行如弱柳拂风,对众人目光视若无睹,与主人密切交谈,举止大方端雅。

  其后,布帘内又出来一中年男子,加入主人与病弱贵小姐的谈话,竟是云老爷。

  商人少落家,在师兄家那就好,周涣只见过他一次,但他对周涣的印象却很好,觉得是个清爽透彻的少年,并让云湦学着剔掉那层纨绔的油腻子。

  云湦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转脸唤小厮提出金丝雀上街招摇。云老爷听说了,罚他抄书,云湦一听又杀去芈姒院子质问,云老爷得知加罚一本。

  彼时云湦哗啦打开折扇,扬言云家家大业大,纵然十辈子也糟蹋不完,他纨绔一世便当如何,人生该当及时行乐。殊不知今日有多潇洒肆意,今后有多心酸。

  外地逢长辈,该等长辈有寒暄之意,小辈方可叨扰,周涣只得等他们谈完才能打招呼,十指敲了敲桌面,问崔判官之事。

  雨师妾摇摇头,她此来便是告知此事,孽镜台坍塌,崔珏几周都不会回来了。

  水青色的眼睛微微一转,抬起,望向她:“……崔判官出行都不必向你通报吗?”但刚问出口便后悔了。

  以往不知她是阴天子没什么,如今知道她是阴天子,却很是不快与郁闷。游地府那日也见到了,政务倥偬,即便崔判官揽下所有事,一些重要奏折仍得君王之阅。她是垂衣驭幽冥的阴天子,宵衣旰食,席不暇暖,为神族、鬼族奔波忙碌。崔判官是辅佐过历代君王的首席判官,忠心耿耿,得心应手。崔判官的出行焉要劳她批准,她又有何闲暇询管臣子行踪。

  自受托之后,她很多时候都得丢下笔杆和玉玺,来救自己吧?夏风如梁上的黑白猫儿,不紧不慢地吹来。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打量他,如临深渊,像东极海中的归墟,深不可测,神秘诡谲。

  不知他所言何意,听最后一句,了然。雨师妾忽而想笑。

  他说的没错,便是再忙,她也不得不应下孟惊寒之托,这是恩情,是偿罪,是使命。

  不夜侯入喉。茶如酒。她向来是个没品味的鬼神,再醇的酒再香的茶,于舌不过是辛辣与苦涩之物,她不明白世人为何喜饮二者,甚至还造词写诗作曲,什么杜康什么琼浆什么不夜侯。

  那夜他问得对,小孩子醉酒竟意外清醒,知晓她不喜饮茶,只是因为对身体好,便饮了,就像待人待物,只要是有利通通可以不计前嫌地接近与争取。

  前世犯了错,今生为父母为子民。

  搜寻崇明玉如是,照顾周涣亦如是。

  打破难堪沉默的是隔壁桌。

  若想了解一个城,上道的地头蛇会带你去城里最混乱最肮脏的苍蝇小巷、酒肆茶棚。这些地方山高皇帝远,鱼龙混杂,消息便也来得最全最快。

  茶馆也沽酒,那人喝得过了,大着舌头炫耀:“我跟你们说,其实不止将军坡,翫月野还有个地方你们绝对没去过!”

  他兄弟顺着枝头问是哪儿:“哪呢哪呢?!”

  酒鬼打嗝:“疾雪山,听说过没?不远,几个时辰的路程……山上有大雪豹,老爷子年轻时带我见过,那么大的雪豹,一尾巴就把人甩成两截,肠啊胃啊,屎啊血啊,哗啦啦从松枝上掉下来。”

  “茶本文雅,却受粗鄙之语浑扰,若陆茶圣知他的茗衣被粪土污浊,可会泉下瞑目。”

  旁桌忙着哄人,被这道冰冷讥诮的声音浇了冷水。如弹丸射鸟,枝头的麻雀儿瞬间停下来,纷纷侧目而视,看谁是持弓的皮孩儿。

  此人话语乍听文雅,却刻薄不待人,仔细瞧去,竟是云老爷身边的小公子。眉宇和云湦有几分相似。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牙都缺的黄毛小子!”旁桌冷笑,“等把陆羽从坟里撅出来了再哼鼻子吧,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小公子眉头一竖,拍桌而已,旁桌也不是善茬林林树起。

  “崇儿,在说什么?”云老爷走来,撞上小公子一张大黑脸。

  视线后移,病弱小姐已上了宝车,扬鞭起尘满地香风。

  商人精明,一眼便望出两桌对质的前因后果,云老爷训斥少年不可寻衅滋事,命仆从取来宝匣奉上一个银稞,堵住旁桌的怒火,瞥见周涣,微笑道:“这不是节清的师弟么,也来翫月城了?”

  原来夏季的海路不太平,狂风暴雨说来就来,薅了几百只骆驼做塞外生意。寒暄完毕,云老爷领小公子坐回精雕香车,绝尘而去。

  周涣亦辞别雨师妾,回到住处。岂料门口杵着俩紫红色身影,对他拱手:“道长,义庄有请。”

  义庄。

  前年才上任的县令在狭小的义庄踱来踱去,见到周涣的瞬间,紧巴巴的眉舒了三分,但还有七分。

  蚂蚁爬心。

  他刚上任,前有张大人功德无量作衬,后又出了这档子凶煞之事,急得焦头烂额。也请过巫师方士,但他们只瞧一眼便摆手离开,生怕死者还魂诈尸,不得已才请这个青涯道长。

  第三百五十一次后,捕快带着周涣进堂。见到周涣,县令张了张嘴,吐露寒暄之语,犒劳之辞。

  表面巧舌如簧,心却叹气:这小道士看着年轻,不知能否解决,要是解决不了,百姓着怒,小皇帝又得把老夫贬去什么地方哎……

  他捏住鼻子,细汗于额头密密冒出,笑得春风满面、油光满面:“青涯道长,是叫青涯道长吧?听闻道长义手仁心,除过鬼妖精怪无数,又是个收费公道的,唐突了道长,还请见谅。”

  “大人言重了,不知大人请贫道有何贵干?”周涣还礼。

  罢了,且看他有何能耐吧,最后一个了。县令想通了,擦汗。

  “翫月城人来人往,妖邪多有觊觎,但有张大人坐镇向来平安无事,近日不知怎么的恶鬼横行,许多人家被害,因是妖邪作祟,寻常仵作查不出什么,还请道长高见。”

  六条枣木板凳铺着三条蒯草凉席,三条蒯草凉席停着三道白森森的人条。

  仵作一一掀开白布,天气炎热,浓烈的尸臭味扑眼而来,直熏得眼疼。

  衙吏脸色青了三分,但张大人在任时曾要求每个公职人员一切为了百姓一切依靠百姓,对百姓的尸体亦当如奉父母,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们忍住呕吐的冲动。

  县令捏紧鼻子,哆哆嗦嗦翻出条熏香的白手绢捏鼻,见他对尸体神情专注的模样,内心挣扎了一下,犹豫地掏出条香气扑鼻的白手绢递去。

  “啊,多谢大人好意,贫道不用。”

  “不愧是青涯道长,面对死尸亦面不改色!”县令夸道。

  周涣冲他笑了笑。他是明净清发的少年郎,双眸浸溪,似能闻到清透水汽,只叫炎炎夏日也生沁凉,令人舒爽。

  而因好歹游过地府,且与阴天子相处久了,他对怪鬼腐尸早有极高免疫力,是以目不转睛、目不斜视地观察尸体。

  “死者都是什么背景?”

  捕快道:“都是平民老百姓。这条是点豆腐的老张,这条是开羊肉火锅店的老李,这条做皮桶子生意的老王。三个人里也就老王家境富裕,其他人穷得四壁透风,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亲戚也都躲得远远的。”

  太阳太烈,义庄像小型烤炉,烘得汗流浃背。

  人的尸体先从内部与四肢等各种关节连接处腐烂,尸体的脸已腐烂得差不多。他嫌太恶心没怎么看,这下,只见三人的唇上都有根亮晶晶的物什。

  挽袖执刀,拨开腐肉。

  果然是根雪白丝线。

  边陲之地重巫神之说,巫师方士避而远之的态度给县令不小打击,衙门上下人心惶惶,仵作不敢擅自验尸,更别说发现缝唇的丝线。

  这么一说,县令、捕快、仵作也都把脑袋凑过来。

  昔者吕雉怕戚夫人下界告状,戚夫人以糠塞口以发覆面。

  但这样歹毒的巫术一般只出现在女尸身上,没想到男尸也有,而且还是一缝缝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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