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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宴席


  林家的宴席邀了京城里大部分的官宦,今年年初因濮议导致京城里的官员惊了一身的汗,有些人赌对了,仍旧是一路安康在京城坐着自己的官位,穿着自己的官衣,谋着自己的官差。有些人赌错了便是被挤出了京城,贬去他地,耐着自己的心等变天的时候还能回这一汪深水里还能进这个漩涡涛浪当中。

  有人走了,必然是有人再来,谋权者的位置空出来了,那些更早一批被贬的人,那些刚刚得了功名的人,那些早已眼红官位的人都扑了过来,林家这场宴席变成了京城里众多为此而来的人的巢穴,每个人都在高声的贺词里,低声的暗语里,明里暗里对高位者显着自己的能,献着自己的欲。

  临渊嘱咐赶车的伙计过半个时辰自己悄悄地回去,便跟倾心一同走向林家府邸的大门。

  临渊把倾心的名帖给了林家的门房,便听到门房高声呼着,苏州巨贾两湖水运江南钱庄德信堂苏倾心,苏家大姑娘到。

  宅内熙熙攘攘的人听了便都静了声回头见倾心,今日在德信堂堂口前的那一场闹早被传入所有人耳里。这些谋权者从不关系他人的死活,但他们知道谁能帮他们,他们从骨子里都有着踩着他人往上爬的执念,他们眼中不会有败了的人,那些需要他们低头去看的人都被他们认为是不值得去活的蝼蚁,那些在他们眼中胜了的人不过仍旧是一时的胜,早晚也会有一次也会败成蝼蚁。

  因此他们的眼中只有着自己而无他人。

  倾心记得他父亲跟他的言语,自古圣人大德,贤臣良将不过是世间的一个玩笑,因此每个朝代这样的人明明如此的少,但在史书里却会大书特书。大部分人不过是满着自己的着贪欲跟不知廉耻。他们心中向往圣贤但是却无法做到,于是都借着圣贤的名谋着自己的利。

  他人于是都来贺倾心,贺苏家的富贵,庆苏家的安康。倾心也就回拜着他们的虚与委蛇,她早就习惯了这些安平时的高声祝贺,落灾时的无人问津。从去年入京后倾心从未觉得人情会冷暖,人情一直都是冷得泠冽,从未暖过她的手。

  倾心正应和着他人的贺,林家便有下人来请倾心,行着礼说,苏家大姑娘我们家的少爷说老爷今日忙着宴客,请你后宅一聚,早已备下酒食。

  倾心点着头便让来人带路。于是便一路深深往宅内深处行,越走便越少了灯亮少了喧闹,走过池塘红鲤,走过小桥假石,便是到了后宅。门前升着高高的双红灯笼,来人推开重顿的深门,门挪着身子发着沉闷的声。

  临渊要跟倾心一同往里走,被人拦下说屋里只有我们家公子,也只有苏大姑娘能进,随行的下人就不要进去了,认清认清自己的身份。

  倾心对临渊点点头,便说,你先在外面走走,待我出来了便来立刻来接我回。

  临渊便是学了下人的礼,应了声,知道了,大姑娘。

  倾心往里走,那扇门便关了起来,临渊抬着头去看门里的倾心,看着她的背、她的身一点点小了,最终都被关在门里。

  临渊在心里感叹倾心的不易,本来这应该是男子做的事情,如今却都被压在了一个女子身上,这就是生在大户富贵人家身上的债吗?

  林家的仆人要带临渊去下人处饮食,临渊托辞说要等着大姑娘出来,别人便不管他,只是拦着他不要进院中。

  临渊就绕着院子外围转,寻了个没人处,脱了外衣,露出贴身的黝黑夜行衣,用布蒙了脸,把脱下的外衣藏在附近的树上,剑依然捆在布里,怕露出了寒光惊了他人。找了个方便立脚的地方,翻进了院中,去听声,没了外墙的阻隔,那些声就听得清楚。他轻着脚步上了房顶,顺着倾心给他的声一步一步地近着她的身。

  站在房顶朝四周看,见东方的灯亮在了高处,便知玲珑来了,已在外面接应着,再看看自己移动到墙外的几个落脚点,都记在了心中,才悄悄扒开房瓦,房里的光便透过空隙亮了出来,都照在了临渊的面上。

  盛着饭菜的圆桌似乎有意的小,倾心即便是对着林昌财而坐,也不过是一臂的距离,他若是来抓她的手,她便无处可躲。

  倾心第一次见林昌财,仍旧是在宴席上,仍旧是达官贵人的宴席上。对倾心而言这些达官贵人仿若前半生念些四书五经,言语些太平盛世的话语,有幸上了龙榜,便是昭告满天下的喜,天下人皆以其为贵,至于登科为官,究竟能否真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倾心不知道,但朝廷四疆依然被外敌时时逼迫,百姓受灾时依然是嚎啕大哭死伤无数,她们这些商贾为了各地的货运常需要防着四处的贼盗,官府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借着剿匪的名号拿着商贾们的钱。倾心不喜欢官员,尤其是这种官员的嫡亲都透着蛮横无赖的恶。

  那时的宴席,倾心隔着林昌财一层又一层的人,仅仅隔了一年,他如今却跨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蹭到了她的身旁,蹭到了离她不足一臂的距离。

  临渊在高处往下看,看不清两人的面,桌上只有一壶酒与一盘大鱼盛得满满当当地占着桌子。那男子一次又一次起身劝着倾心饮酒,倾心不得已饮了几杯,那男子就假装手抖了起来,想要把酒撒到倾心手上,衣上,身体上,想要用酒把倾心的衣服整个冲下身来,让他看个遍。

  倾心见他故意把酒倒歪,便知他的意。有些人的恶意与心思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别人看不透,看不着,那只不过自己的虚妄的猖狂,那只不过是他的那些奴才下人,是那些有求于他的人的谄谀,他的欲都直扑扑地盖在他人的面上。自己的龌龊不堪明明只差了言语的挑明,他还盼着别人张嘴把他的欲都一一说了出来。这样他便是干干净净的,那些欲那些恶都是别人的错,与他无干。

  倾心心里哀叹恶心不止,也只能压着,带着笑去问,林公子为何工部会何押了我们苏家的船,押的那些船都是苏家最好的船,船上的伙计也是苏家最好的伙计,若是这些船这些伙计没有放出来林家的那些贵重货物便不得四处去运。

  林昌财见倾心笑了,心里就更是得意,去给倾心夹着一块鱼肉,放在她的盘中。让她去吃,是要看倾心听不听她的话。

  倾心便用衣袖挡着嘴去吃。她躲不去这些也只能应着。她知道身后的屋门隔了自己二十步,她若是想逃也逃不掉的。整个屋子都蒙着飘忽不定的红,仿若新婚的房,时时对着她有着毫不犹豫的暗示。

  林昌财见倾心吃了,便大叫着好,苏姑娘爽快,那我也得爽快。便从身上拿出一纸的官令,拍着纸说,苏姑娘你看,我早知道是个大大的误会,便是在父亲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这张令,来,拿走,这是苏姑娘应得的。

  倾心起身去拿那张官令,便近了林昌财一些,她伸手去拿官令,却被林昌财拿在手里紧得不给她。

  倾心叫了声,林公子。

  林昌财才咧嘴一笑,深深吸了口气说,苏姑娘,身上真香,我不慎就被迷住了,几年前家里来了个神仙,家父问姻缘,那神仙就说必得一个大家富贵之女,此女身上的香能迷人魂。我觉得苏姑娘身上的香就能迷我的魂。

  倾心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依旧在说,林公子。

  林昌财仍旧涎着笑,苏姑娘都怪你的香让我都忘了要做什么了。

  倾心脸上挂着笑,去说,林公子你现在要松手让我看看这张官令。

  林昌财这才哈哈大笑,两手摸着倾心的手说,对对对,来苏姑娘好好拿着,不要掉了,来慢慢用力抽,别弄碎了坏了。

  倾心只能压着性子慢慢把自己的手,把那张官令抽出来,重新坐了下来,仔细去看官令,知是真的了,便去问,林公子我能收下吗?

  林昌财舍不得那张纸,怕没了这张纸倾心就离了他,他便言语自己的功劳,前几日陛下下了令,纠察官粮缺省的问题,不光光是江南的苏家其他的几家也都察紧啦,我可是在父亲那里以命相抵,我跟父亲说,苏家不可能缺,苏家的苏大姑娘我是见过的,长得便是一副仙女样,儿子钦慕的很,求父亲做主。

  倾心知道今晚要是离不开,这辈子估计便是也离不开了。

  倾心轻轻咳了两声,让临渊下来救她,但却未有任何声响,只有那两声咳,干在屋子里。

  临渊在房顶看着屋里的事,本想去救,却听见房顶有人的脚步声,便知房顶上了人,不知是谁,便悄悄盖了房瓦,躲在暗处看来人是谁。

  来人如他一般是一身黝黑的衣,蒙着面,今夜月光被云遮得深厚,连人的形体都看得不太清楚。那黑衣人也悄着脚步,在房顶找松动的瓦,把临渊刚刚该上去的瓦又揭了开来,趴下身子,去往里面去看。

  临渊在那里思忖该如何处理,是先弄清来人是谁,还是先不管来人去救倾心。还未想好,便见那人直接用脚碎了两次房瓦才破了房顶,落进屋里。

  临渊怕倾心遇险,也只能先顺着屋顶的洞进去,到屋内再随机应变。进到屋子里便见先进来的黑衣人追着林昌财砍,嘴里骂着,狗贼,你害我全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临渊见倾心躲在了一旁,便向倾心使了个眼色,大喊道,大哥,你杀了那个狗贼,我把这个狗娘们带回去做压寨夫人。临渊便脚上用力,飞到倾心身边,悄悄问她,拿到了吗?

  倾心点了点头,临渊便直接扛起倾心往屋外逃。那黑衣人未管临渊只是缠着林昌财一步步地逼着他无路可走。

  倾心拍着临渊的背说,别让林公子死,还有话问他,也别让那个黑衣姑娘被抓。

  临渊便是只能在院中停了脚步,随手抓了下庭院的石子,丢了三个石子过去,打在那黑衣人身上,把那人打了个趔趄,林昌财就逃出了屋子。临渊抗着倾心从院子里的墙逃了出去,拿了在树上的衣物,倾心还被抗在肩上,抬着头看院内的情景,拍着临渊的背说,林公子逃了,那黑衣女子也逃了,我们快走。

  临渊便借着那几个脑中的落脚点往东墙逃,临渊问,你怎么知道黑衣人是女子?

  倾心被他的肩膀压着肚子,喘不上气,只挤出来句,屁股。

  玲珑在东墙抬着高杆的灯笼,见有从高墙上落,仔细去看,才看清是是一黑衣人扛着另一人,玲珑见那身翠衣就知道是倾心了,丢了灯笼,上了马。临渊把倾心丢在玲珑马背上,叫了声走,自己骑着另一匹马跟在后面,他看着倾心的屁股在马背上一飞一飞地翘着,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了那名黑衣人是个女子。

  跑离林家远了,才停下了马,倾心肚子被一路颠得生疼,背对着临渊让玲珑隔着衣衫给她揉一揉。

  玲珑一边揉一边问,阿姐还疼吗?还疼吗?还疼吗?

  倾心拿出怀里的官令发现还完好,才松了口气,放心了。便把官令给了玲珑,让他去渡口,给审言师哥,让师哥务必务必今晚就送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扬州。只要那批船能逃离,就能先至少运一些金银来京城救济,之后父亲便能变通处理。

  玲珑不放心倾心跟临渊在一起,在那里犹豫,倾心看出她的心思便说,没事,你先去,送完了就快回宅子,有余公子护着我。

  临渊把外衣套在身上,埋去自己那身黑衣,便是拉着马也向着玲珑点头。

  玲珑便是对着倾心一拜,说了声喏。也对着临渊拜了一拜,骑着马去了渡口,去找审言。

  临渊拉着马走到倾心身边说,今日冒犯姑娘了,姑娘上马,我牵马谢罪。

  倾心笑了,余公子说笑了,若不是你,我今日便留在了林府,我谢恩不及何以让你谢罪。

  两人推辞了一番,便是谁也未曾骑马,只是倾心在前面走了,临渊走在后面拉着马。

  刚刚被云挡着的月露了出来,洒下一片的光。

  倾心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月,又回头看了看临渊,看到他的面一明一暗地藏着,她突然想起他救她那天也似乎是这样的月,被云遮着,再露出来了,就亮得能映着人的面。

  倾心停下脚步,只是仰着头看着月,问他,余公子,你喜欢月吗?

  临渊也停下脚步,跟着倾心一起仰着头说,喜欢,我喜欢月的亮,这样我走夜路就不用灯了。

  倾心笑他的无趣,便问,只有这样?

  临渊想了想,想不出其他了,刚想说未有,却想起了吃,便说,还有在月下吃食,这样吃的时候也不用灯了。

  倾心不自觉地笑得放肆起来,笑得把刚好一些的肚子弄的更疼了。她发现这个男子,这个突然冒出的男子,这个在她生命里突然冒出的男子,原来在她眼里以为的那些轻浮仿若都渐渐消去了,现在再去看他仿若有一丝的呆笨,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倾心笑够了,便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了。

  她知道那个男子会一直默默牵着马跟在她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她回头去看,他就仍旧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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