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轮回（二）
两天后的早晨，叶一心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江顺，他的旅途也算是正式开始。
他走出动车站台，看着茫茫的计程车，思绪飘飞。
路上的两天，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走出轮回，可久久没有答案。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轨迹行走着，仿佛有人在对他说要顺其自然。
他驻足良久，故意延长本该这个时间点做的事情，然后随手打了辆计程车，不知这次会是如何。
然而，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一切都是相同的，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上车后，司机瞥了眼他身前的旅行包，开口问了句：“年轻人，你要去哪？”
“客运中心。”叶一心听着熟悉的话语，他心中莫名伤感，转过头看向窗外，迷蒙的目光注视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我要去山昌的命安区。”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哦！命安区，你去哪里干嘛？”司机一听要去命安区，他顿时来了兴趣，没有顾及佯装睡觉的叶一心，兴致勃勃地说：“我就是哪里出来。”
“我是个摄影师，到命安去采风。”叶一心睁开眼眸，神情却没有初来时的欣喜，如同机械般说着本该他说的话，“师傅，您觉得命安这个地方怎么样？”
“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有什么可去的，名字还不吉利。”司机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仿佛忘记叶一心就在身旁，他的话匣子瞬间各种酸甜苦辣涌上，“哎……我这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还不是想离开那个地方，在江顺有一个家，你不知道一开始出来的时候有多难……”
说着，他满带伤感的话音一顿，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语气平缓了很多，“现在好了，贷款买了套房，不是很大但也是个家。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至少有了盼头，跟别人自然是没法比，谁让是山里出来的孩子……还好我有一个好老婆……日子总归是要自己过的，各种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叶一心初次听司机的话时，觉得他是对生活不满的发泄，但这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悟，觉得他是对自己的不满，不满于没有给妻子带来好的生活。
虽然他只提了一句，但是情绪却太浓太浓。
这时，司机回过神来，他见叶一心眉头紧蹙，立马赔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小兄弟。话有点多了，一时没搂住，你别介意。”
“没事师傅。”叶一心哭丧的脸庞，回应了个僵硬的笑容，“谁还没有点难事，有些事对亲朋好友都说不出口，对陌生人反而更加容易开口。”
司机注视前方道路的目光微一停滞，他转头看向叶一心，好奇地说：“小兄弟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是做摄影的吧！我之前也接过……”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清响，出租车撞上了一辆白色跑车。
司机回过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迟疑了良久，对叶一心慌乱地说：“小兄弟，不好意思……我不能送你去客运中心了……你自己在找辆车去吧。”
他的话语好像被命运突如其来的灾厄所压垮，慌乱中已经连不成句，透出难以遮掩的恐慌。
说完，他没有等叶一心回应，连忙解开安全带，脚步踉跄的下车，看着跑车后面被撞进去的凹陷，呆呆地愣了住。
叶一心在车中看着他不停抖动的手，还有头上不断弥漫的细汗，他摇摇头，默默地下车而去。
这次他没有用当初的解决方法，因为他觉得现在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掌控，怎么还有力气去干涉别人的生活。
也就在他下车的这时，白色跑车上下来一个青年人，年纪二十五六上下，相貌与吴彭泽有些相似。
他看着叶一心离开的背影，眉头一皱，因为叶一心转身而去时的那一眼，他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而离开的叶一心，又在路边随手打了辆车，这一次就显得格外平静，没有在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安然地到达江顺客运中心，买了一张去往山昌的车票，然后坐在候车区静等。
车还要过三十分钟后到站，时间如当初一般无二，让他感觉只能按照命运的指引，在经历那一次的痛苦。
“我们下面去哪里玩啊！”
忽然，传来一道女孩甜蜜的声音，顺声望去，只见叶一心身旁一对十七八岁的情侣相互依偎着。
叶一心从女孩注视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星星，不过他没有当初孑然一身时的暖意，只有无尽的悲伤。
“傻瓜！”男孩轻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笑意无法遮掩地溢出面庞，“我们不是买了去山延的车票了吗？”
“你才是傻瓜！”女孩一下子拍打开男孩的手，她鼓起的两腮看上去有些怒意。
“是是是！”男孩连连点头，脸上笑意愈发浓郁，他轻捏了捏女孩鼓起的脸颊，“我去上个厕所，你待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好像等不急女孩回答，就匆匆往厕所方向走去。
女孩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一心暗自叹了口气，他也站起身朝男孩走去。
在厕所附近的一个角落，他看到男孩正打着电话，男孩脸上神情没有刚才面对女孩时的温馨，看上去是不耐烦的样子。
他虽然知道男孩说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又靠了过去。随着离男孩越来越近，也听到了他急躁中不耐烦的话音。
“妈，我在外面被车撞了……”
“没事，我没事。你给我打钱就行，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医院了。”
此时，男孩看见了正逐步靠近的叶一心，他连忙挂掉电话，冲他尴尬一笑。
叶一心也回应了一个笑容，他本想这次跟男孩说些不一样的，可最终还是没有开的了口，重复了一便当初的话语：“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厕所在哪？”
男孩松了口气，他伸手指向厕所方向，“前面直走，然后左拐就是了。”
说完，他飞快地跑了开。
叶一心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到当初这时会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下的一句话---杯中酒见底的那一天，不知持杯人是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可他现在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话还是这一句话，可酒不是当初的酒。
他摇摇头，继续着本该他这个时间点应该做的事情。
他从厕所出来，一个拄拐杖的青年正迎面而来，青年左脚打了厚厚的石膏，动作看起来很是艰难。
叶一心走了上去，询问说：“需要帮忙吗？”
青年冲他一笑，腋下紧夹住拐杖，连忙摆了摆双手，“没事，没事，谢谢你。”
叶一心点点头，也没有在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他没有回到原先的位置，而是绕了一圈坐到相对的方向，等待着上车的时间。
他知道男孩无法面对自己，而他也无法面对男孩……
不久之后，叶一心见所要乘坐的班次开始检票，他起身而去，没有任何意外，他看到了那个拄拐杖的青年。
他走到青年身后，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还没等青年回头，声就已经出了口,“这么巧，你也去山昌。”
青年转过头，见是叶一心，他尴尬一笑，“是啊，是有点巧。”
然后，两人就尬住了，都没有在开口。
还好检票员比较迅速，排队的队伍逐渐移动着，打破了这层尴尬。
检完票，叶一心把青年搀扶上了车，两人的座位也是相邻的。
青年一脸感激地看着旁的叶一心，无比热情地说：“真是谢谢你！”
“客气了。”叶一心目光注视着青年，微笑地回应：“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他就转过头，望向窗外的风景。
青年看着叶一心的后脑勺，然后垂落下眸光，犹豫了良久，抬起头，欣然地说：“下车后，我请你吃午饭吧！”
叶一心其实一直看着犹如镜面的车窗中，映出的青年神情，但他还是和当初一样没有拒绝。
他转过头，努力得想表现的兴奋，“那感情好啊!”
青年微微一笑，场面也再度陷入安静。
不久后，青年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接通电话，然后看向四周闭着眼眸睡觉的乘客，见有几人盯着他看，他便回应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另一只手捂着嘴巴，小声地说。
“喂，妈！”
“瞧我这记性，下午我就把钱给您打过去。”
“没事，妈，我能有什么事。”
“真没事，就是太忙忘记了。我现在一个月好歹也能挣个万把块钱。”
“行了，妈。我要接单了，就不跟你聊了，我先挂了，您保重身体。”
青年笑着挂断电话后，笑容逐渐僵硬，他又见叶一心正盯着自己看，随之充满歉意的一笑，连脑袋好像不自觉得有些低了几分，“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叶一心微微一笑，没有开口，然后自顾自的将脑袋转向窗外。
青年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好像总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时，传来一道大声中夹带阴阳怪气的妇人尖锐话音。
她的声音不知道比青年要重多少，让本闭目养神的车上乘客眉头不自觉得一皱，却也没有人开口。
青年顺声望去，连忙充满歉意地笑了笑，还慌忙摆了摆手表示歉意。
妇人冷冷地瞥了眼青年身上的穿着，也没有在开口。
做完一切，青年连忙回头，见叶一心正要开口，立马将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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