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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芳草峥嵘,惠风和畅。杨絮漫天,好似夏月里来了一场大雪。

  谢知初醒来时,纭娘已将房间收拾齐整,在香炉中放了些许乳香纯露,满屋皆是松柏树木清香。

  “纭娘,身上大好了?”

  清欢打好洗脸水,纭娘把帕子递给谢知初,“姑娘放心,奴已痊愈。昨天昏沉似梦,竟不知此后所遇何事,是奴失职。”

  谢知初吩咐碧喜摆了早膳,屏退左右,命纭娘同坐,“纭娘,你从前在盛京,可知六皇子其人?”

  纭娘掩好珠帘,几番推脱才在下首坐了,“奴只是道听途说。”

  大乾盛世,自乾文帝始,已有四十余年。文帝有八子,子子有毛病。

  太子昏庸,二子风流,三子笨拙,四子暴戾,五子闲散,六子阴沉,七子断袖,八子倒是什么都好,可惜早夭。

  六皇子名李协,据坊间传闻,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君。

  纭娘谈及民间谣言,总带着几许意犹未尽。又问,“姑娘何出此言?”

  “谢尚书昨儿说,下月初八,让我嫁与六皇子。”

  纭娘又喜又惊,只见谢知初伸手向窗一指。那窗楹下有呼吸声几不可闻,纭娘心下了然。

  谢知初用小银匙搅着莲子羹,漫不经心道,“乡野之女,大人和夫人能想着我,喜不自胜,又实为惭愧。”

  “有何惭?”

  “大人言,六皇子本欲求娶嫡姐。懵懂成长数年,视父亲如无物,竟不知大人仍惦念我!”

  纭娘眼见谢知初面无表情地把戏言说得抑扬顿挫,几欲喷饭。

  “那大姑娘难道不会嫉恨和忌惮您吗?”

  “断断不可胡言,仔细坏了嫡姐名声!嫡姐生来好命,应是看不上六皇子。”

  “姑娘所言甚是。”纭娘轻声,“谢尚书宠女出名,大姑娘的姻缘只会更好。”

  窗外微风拂过,柳叶轻响。

  “小老鼠通风报信去也。”谢知初提起象箸,“吃菜吃菜!这道莺桃乳酪做得绝了!走时得把厨子挖走……”

  纭娘抚掌大笑,直言六皇子府上的厨子只会比谢府好上千倍。又道,“谢府果然水深,送个丫鬟都有做探子的天分。”

  谢知初笑,“那咱们就把这潭水搅浑。”

  纭娘给谢知初盛了一碗乳酪,“奴在盛京,曾听过六皇子几件事。”

  “请说。”

  纭娘受了鼓励,娓娓道来。

  坊间曾流传过六皇子的几桩韵事。一件是他曾当街斩断文丞相妻弟一只右臂,只因那人闲谈时手痒摸了下他的刀。一件是五皇子的母亲容妃曾赠予六皇子几名歌姬,六皇子嫌弃她们容貌丑陋,举止腌臜,转手又送给了五皇子。现今六皇子府中只有最初皇后所赠的两房妾。

  纭娘讲得绘声绘色,犹如亲临现场,把六皇子的仪态描摹得纤毫毕现,谢知初听得入迷,竟也不觉在谢府的日子难熬。

  扶疏堂内。

  檀香余烟袅袅,温氏在榻上卧着,将入伏,人特别容易疲乏。

  谢敏初听了碧喜所报,不解地问温氏,“娘亲,您还说谢知初聪明,她聪在何处?又明在何处?”

  “敏儿,你总在心急上吃亏。”温氏点了点她的眉心,“人家难道没看出来,你看不上六皇子?”

  谢敏初赧然,“六皇子面貌生得太好,好得太过,似有多情之相。女儿只盼望能嫁一个对我好的人,能像爹爹和娘亲一样,举案齐眉,白首终老……”

  温氏很有些惆怅,“傻孩子!”

  过了几日,谢敏初命人给谢知初送了几件朝云楼的新衣裳,是当下最时兴的式样。

  谢知初回了一只喜鹊。

  黑衣白腹,鸣声清越,是谢知初晨起刚打中的,关在金丝雕纹虫笼中,喂以青草。

  温氏以女儿家初来盛京抛头露面不妥为由,把谢知初拘在别院内,谢知初闲来无事,用弹弓和石子打鸟,十发九中。

  别院现已成了鸟院。清欢和碧喜日日收拾鸟粪并给鸟梳毛,一双手被鸟啄得伤痕累累,更无空闲去扶疏堂报信。

  温氏听闻,也只说:“由她去罢。”

  乡野出身,见识浅薄。世间好女子应会的本事她一概不会。温氏怀了看热闹的想法,且看她将来到夫家,如何察人心,如何笼络郎君,当好一府主母。

  温氏对别院的监控松了,谢知初的嫁妆一事却还得紧锣密鼓地筹备。

  谢尚书三不两时地过问一下嫁妆情况,温氏有些吃味,仍强装大度。

  日子不紧不慢,时而骄阳似火,时而雨打芭蕉。

  谢府的鸟也精乖,敢在别院头顶盘旋的异端渐渐少有。

  谢知初打了第一百只鸟后,收心待嫁。

  试了嫁衣,戴了耳环和额饰。

  纭娘几欲落泪,“姑娘长成人了。”

  “难道我一直非人吗?”谢知初见不得亲近之人伤怀,笑言。

  纭娘也笑,“姑娘的及笄礼,怕是要在夫家完成了。”

  初八。

  凤辇龙驹,锦绣天成。环佩叮咛,欢歌作响。谢府多年来对谢知初不管不问,出嫁时倒是给她凑了十里红妆。

  鼓乐毕,赞礼官入场宣礼,六皇子身穿大红宫袍,眉如松,面如画,身形挺拔,和纭娘之前描述的分毫不差。

  谢知初蒙着红盖头,低头只望见他的手,握紧了她。

  谢知初此前厚着脸皮活了十四载,至今始知何谓脸红,何谓害羞。

  他牵着她。一名陌生男子,此生她名义上的夫君。

  童子童女先撒花瓣,寓意盛景华年;又撒五谷,寓意万事丰登。边洒边歌,“望江水,正清清,鸳鸯对,撒花迎;坐石台,吹暖风,邀喜糖,讨红封……”

  谢知初有感此情此景,心中也生出几分喜悦。

  妇人拿篮子给一对新人,里面装满了喜糖和银锞子,让他们分给童子们。

  李协接了篮子,低头在谢知初耳边说,“洒两个,是那么个意思即可。”

  谢知初当真洒了两个,其余皆由李协代劳。

  童子们欢欢喜喜地捡那些银锞子,年龄尚幼的已忘了接下来的任务,往嘴里塞糖塞得忘形,大一点的仍记得口诵:

  凤兮凤兮归故乡,四海盘旋求其凰。

  青山远衔花作引,白首同归不老乡。

  ……

  这手一牵上,就再也没松过。

  拜高堂时,谢知初双手冰凉,几番欲起身逃离。若非那双大手温度更灼,她早已无法忍耐。

  上花轿,谢知初便吐在早已准备好的布袋里。

  纭娘悄悄扔袋于路旁,“姑娘,暗格中有蜜饯,吃点梅子压压。”

  谢知初涩声,“无妨。只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想到还是跪了那人,胸口便有郁郁之感。”

  “大喜之日,您应多思好事。六皇子府上有天下名厨,今后日啖莺桃三百颗,用着名正言顺,岂不美哉。”

  谢知初终于勉强展颜,纭娘松了口气。

  李协于大婚前已奏请出宫,单独建府。文帝准奏,封六子为勤王,赏黄金三万两,夜明珠百颗,珠宝若干。

  勤王府在盛京东南,与四皇子忠王、五皇子贤王毗邻。喜宴设在前厅,李协拉了忠王挡酒,且强行让他们免去闹洞房一事,谢知初方才得以歇息片刻。

  纭娘准备的小食谢知初一点没动,一日滴水未进,腹中空空,早已饥饿难耐。

  谢知初把喜床上的被子一抖,那些瓜瓜果果都洒了出来。拢到一处,堆成一座小山,剥了开吃。

  长夜漫漫,红烛点点。

  李协谢了宾客,好不容易摸到房间,便见新娘子半靠在榻边睡着了,裙踞洒了一堆长生果壳。

  睡着了的谢小刀少了几分慧黠,看起来甚是乖觉。

  李协忍笑,在她唇边印下一吻,闻见一股龙眼果香。

  “谢小刀。”

  “谢小刀。”

  谢知初梦中只觉被掐住了脸颊,搓来揉去,不耐,“起开!”

  “谢小刀。”

  为何洞房花烛夜,会有人直呼她的江湖诨名?

  谢知初灵台渐渐清明,“六皇子?”

  “错了。”李协又掐了把她的脸。

  “勤王爷?”谢知初见李协从身后摸出个面具带上,惊了,“……越明兄?”

  “我的刀在榻下暗格内,你要不要试一下?削铁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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