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星期一，纪雨琪带着一群实习生例行查房。
近期住院部床位紧张，一些情况稳定、可以回家静养的动物，纪雨琪都吩咐随行助手为其尽快办理出院手续。
回到办公室，纪雨琪觉得鼻子有些微疼，一低头，血一滴滴掉在空白的看诊记录单上，一会就晕开了一片鲜红。
她竟然流鼻血了。急忙拿起手边的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右鼻孔处通红一片，血不住地流。
纪雨琪皱了皱眉，快速抽了两张纸巾捂住鼻子，又抬起左手，到洗手池边往额头上拍了点凉水，折腾了好久才止住血。她摇了摇头，认命地往鼻孔里塞了两个棉球。
纪雨琪觉得一定是最近天气干燥，加之自己肝火比较旺，上火导致的。正想着要不要下班回家买些金银花茶泡水喝，小助手连门也没有敲就急急忙忙跑进来。
“纪医生，”小助手的声音有点急促，“动物园那边打来电话，说是，说是有5只黑熊被人泼了硫酸，现在情况很不好。”
纪雨琪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般地睁大了眼睛，声调也比平时高了很多：“你说什么!”
小助手见惯了她平时温柔小巧的样子，被她此时的表情吓得够呛，舌头都捋不直了：“院......院里，通知你......你和陈医生带着医疗队......抓紧过去。”
纪雨琪脱了白大褂，背上桌边的急救医疗箱就往外走。
身后的小助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瞥到衣架上的大衣外套，匆匆忙忙追到门口：“纪医生，你的外套……”
急救车绝尘而去，小助手在风中抱着外套，轻轻叹了口气，纪医生刚才真的好可怕。
动物园离医院不远，刚刚度过上班高峰期，一路上路况还算畅通，没过多久就到了。
纪雨琪跟着医疗人员下了车，胳膊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
“陈医生，你……”她一脸惊愕地看向还坐在车上的陈冰洛，眼里全是疑惑。
“外面很冷。”他不着痕迹地收了手，递过来一件男士的灰色毛呢大衣，目光紧紧盯住她，声音低沉却坚定，“穿上。”
纪雨琪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浅粉色线衣连衣裙，刚才在车上有暖气不觉得，现下出了车，风沿着袖口领口灌进来，还真的有些冷，想了想还是接过来穿上，抬眼看了看了陈冰络，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了句：“谢谢啊，陈医生。”
陈冰络身高186cm，胳膊长腿长，外套穿在纪雨琪身上，下摆都快碰到地面，整个人包在衣服里面，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看上去有点滑稽。
陈冰络和她站在风中，看着纪雨琪把医药箱放在脚边，努力的伸出手把袖口向上挽了挽。他想起刚才在医院里看着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急急忙忙地跑出去的身影，想也没想就返身回办公室拿了外套......
现在虽然逆着光，陈冰络也能清晰地看到纪雨琪略显苍白的脸庞，看到她的鼻子里塞着棉球，右边脸上还沾着已经干掉的血迹。
“不流鼻血的话就把棉球摘了吧。”他说着，很自然地伸手去碰她的脸颊，却感觉到对面的人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轻轻收了手，“你脸颊上有血。”他出言提醒，“在右边。”
“大概是刚才流鼻血沾到的。”纪雨琪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右脸，又用指了指医疗队的方向，“陈医生，我们快点过去吧。”
陈冰络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身体两侧收了又收，眼底深处摇曳着一簇光，“走吧。”
到了黑熊参观区，纪雨琪发现整个园区外围的栅栏已经被拉上了封条，门口停了3辆警车，园区负责人正被几个记者团团围住，周围密密麻麻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医疗队的人被人群挤得七零八散，根本找不到参观区入口，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时间对于受伤的黑熊来说，一分一秒都极其宝贵。身后的陈冰早被挤在人群中不知去向。纪雨琪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一横，朝着旁边的交警车奋力地挤过去。抓起一个警官身上的大喇叭就喊：“大家都安静一下！我们是市兽医院的医疗人员，现在里面的黑熊情况危急，大家抓紧时间把入口让出来，方便让我们进去实施抢救。”她字字铿锵有力，气势振人。
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许多，她身边的人默默地退后了好几步，硬是在人群中形成了一条通往入口的路。纪雨琪又拿着大喇叭喊了一句：“医疗队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去。”
陈冰络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瞄了一眼身边还一脸懵的警察，嘴角向上翘了翘。
原来温顺的小猫发起火来，真的像只母老虎啊！
受伤的黑熊都已经被暂时的隔离起来，麻醉师用□□对它们进行了远程麻醉。不一会儿，纪雨琪看着它们渐渐安静下来，静静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眼圈唰一下红了。
检查的结果让医疗队的人大吃一惊，因为情况远远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的多。5只熊的嘴全被烧坏了，其中一只的四肢被烧，无法行走；还有两只的前胸、背部、臀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最严重的是里面唯一一只公种黑熊已被硫酸烧得双目失明，舌面整个被灼伤，黏膜脱落，口腔及上腭全被烧坏，而且喉部和气管或许也有损伤。
黑熊的体型大、毛发又多，实施抢救并非易事，由于5只熊的伤口多为烧伤型创面伤，纪雨琪和陈冰络商量了一下，决定采用防感染、清理脓疮等方法，使用双氧水、雷夫奴尔、四环素软膏等抗菌及可以促进皮肤和肌肉生长的药物对其按外伤进行初步抢救治疗。
医疗队的人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一直忙到傍晚，才总算是把5只熊的外部裸露伤全部包扎好。
此时现场的人群大多都已散去，只剩下一辆警车和三五个记者还在门口等消息，带队的徐主任正在门口接受采访，陈冰络和其余的医疗人员都去园区餐厅吃晚饭了。
纪雨拒绝了同事一起用餐的好意，摘了口罩坐在门口外的长椅上等他们回来。
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带着黑框眼镜的的小男生突然在她身边坐下，纪雨琪侧着头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其实在刚才抢救的时候自己就发现他了，他一直站在入口处一言不发，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这些黑熊的饲养员吧？”纪雨琪轻声地问。
男孩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带着哭腔：“你怎么知道的？”
纪雨琪揉了揉已经麻木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你的眼神。”她朝他努力挤出一个笑：“你的眼睛里，全是心疼。”
男孩的头慢慢垂下去，呜咽着说：“从它们出生的时候我就和它们在一起，大家都告诉我黑熊暴躁起来是会吃人的，可是......”他吸了吸鼻子，“可是对我来说，它们温顺的就像是小猫小狗一样，它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对他们做出这种残忍的事。”他用力捶了捶身边的长椅，双手抱住头：“泼硫酸的那个人我看到了，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游客，我看到他拿着矿泉水的瓶子喂它们喝水，我当时听到熊的叫声了，那叫声和我平时听到的不一样，可我却没有在意，后来我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个人就把整瓶水都泼到了他们身上......”男孩几乎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能及时发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今天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我恨不得冲上前去杀了他......”
纪雨琪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递给他一袋纸巾，“你不要冲动，作恶的人总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你也不要自责，意外总是在所难免的，即使再小心的人也会被有心的人伤害，你要坚强一点，毕竟和这些黑熊最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陆陆续续有同事朝自己方向走过来，纪雨琪掏出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递给男孩：“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情况可以给我打电话。”
男孩用手抹了把眼泪，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抬头看了看纪雨琪，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它们会没事的，对吗？”
“嗯。”纪雨琪朝他点点头，笑了笑：“我相信会的。”转身上了车。
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陈冰络抱着臂，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最终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跟着同事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一言不发，因为他们都清楚，明天，这些熊就要被送往国家动物医疗研究中心进行后续的治疗，但是它们的外伤创面过大，运送的途中很有可能会出现感染和发烧等症状，且它们的食道基本上被破坏，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自主进食，只能依靠输入葡萄糖、生理盐水、氨基酸等营养物质维持生命。而输液都需要先注射麻醉剂，长期的麻醉剂很可能会影响熊体内各个器官、神经的功能，甚至可能导致整个肌体的衰竭。即使不会出现意外，由于熊口腔的伤口不可能很快治愈，仅靠输液也很难长时间维持熊的生命，至于能否存活下来，都还只是未知数。
纪雨琪坐在车厢左侧靠近车门的地方，两只手紧紧抓着医疗箱，看着窗外来来往往行驶的车辆，想起黑熊身上的伤口，想起刚才男孩抽泣的样子，心里突然很难过。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人对一群动物下此狠手......
陈冰洛坐在纪雨琪的对面，自从上车，他的视线就一直停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映在他的眼里，他能感受到她的隐忍、她的心疼甚至是她的怒气。他想起下午抢救时，偏偏是最瘦弱的她，搬动黑熊时却凶猛的不像个女孩子。他又盯住她的手，下午打了整整一箱绷带，刚才看她在写号码的时候都不住地抖，难怪她没有去吃饭，这样根本是拿不住筷子的吧。
纪雨琪，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地方是我意想不到的。
下车时，纪雨琪有些头晕，累了一天，滴米未进，到底是有些低血糖的，身子一软差点摔跤，幸亏陈冰络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低低喊了一声：“慢点。”
纪雨琪好不容易站稳身子，轻轻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谢谢啊，陈医生。”又低眼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心里更是愧疚，“陈医生，不好意思，把你的外□□脏了，我回去干洗好后再还给你，好吗？”
“好。”
“那我回办公室收拾收拾下班了。”纪雨琪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陈冰络笑了笑，“陈医生，再见。”
“再见。”干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亲和，陈冰络朝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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