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七月半
听到小晖说要去城里，陈雨航的心里觉得有点儿奇怪，自从云州归来，虽然仍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彼此之间的交流是很少的，只要不是非说不可的话，都尽量省略了。她就是要去城里，叫上自己干嘛？
尽管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他也不问，自顾自默默地上楼去了。
次日早起，由于不出车，陈雨航就睡得迟了点。小晖照样是在与以往差不多的时间起来，先是做好早饭，然后又照顾女儿起床，等到陈雨航起来后一起吃了，就将悦悦送到了婆婆那边。
“雨航，我们走吧。”
陈雨航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去城里有什么事吗？”
“雨航，你不是很想买那种车吗？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一听说是买车的事，陈雨航一下就迟疑了，他坐在那里没动，点燃一支烟，深深地抽了几口，颇为失落地说：“算了吧，别看了！”
说完了这一句，他就站起身来，准备朝外面走去。
“雨航，”小晖焦急地追了上来，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去看看吧！要是合适，我们就买来。前天晚上你那么说，我考虑了一晚，也觉得挺好的。”
陈雨航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不管好还是不好，我现在都没有那个钱，用什么去买？”
小晖转身进入房间，然后拿出一个看似装得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拉起陈雨航的一只手，一把拍到他的手上，“这里有三万二，够了吧？”
陈雨航一下惊得睁大了眼，“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去借的。”
陈雨航的神情一下跌入到了冰点。“小晖，干嘛要去借呢？不管是什么东西，有钱就买，没有就算了，何必再去欠这个债？”
小晖十分认真地说：“你不想欠谁有什么东西，想扬眉吐气地做人，这点我也是知道的。可投资这东西，跟一般的欠债可不一样。这种欠是暂时的，是为了尽快地把本要回来，并且还要得到盈利。这是一种投资，而不是欠债。”
“可是……”，看着这沉甸甸的钱，陈雨航还是犹豫。
“我们去看看吧，要是合适就开回来，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些钱都是我昨天去娘家那边的亲戚那里借来的，一时半会的不会来向我们要。只要挣来后我们尽快还回去就是了。
在小晖的再三说服下，最终，陈雨航还是心动了，与她一起，去了车站，然后搭上班车，去了南州。
也没其它的事要办，两人径自去了农机校里开的农机经营部，发现里面停放着各式各样的中型方向盘式的拖拉机。这些新式机的款式都很新颖，简直跟汽车造的一模一样，在性能方面比以前的拖拉机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两人在里面看来看去看了好大一会，因为像这样的后驱拖拉机在南州还是个新生事物，刚出来不久，使用过的人也是极少，各方面的情况也无处打听，只能凭着自己的判断去决定要不要买了。
三万多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陈雨航一直犹犹豫豫的，始终无法决定是不是真的要买来。最后还是小晖鼓动着他，让他横下一条心买了一辆。
车型不一样，对驾驶技术的要求当然也是不一样的。但陈雨航天生就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只是让经营部的人帮忙开到公路上。然后就是根据在那点路上看到的操作步骤，将车子顺利地开了回来。
陈雨航买回新车的消息不翼而飞，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北山乡。这一年，北山乡里做香菇的人特多，而全乡除了北山跟梨花坑的地势比较平坦之外，其余的村庄都在山头上，虽然这时候已经实现了机耕路的村村通，但运输条件都是极差。更何况做香菇这活都是靠材料堆的，尤其是木柴，无论那家，一运就是好几车，还有麦麸，筒套袋，烧火用的煤炭等等什么的，把这些运回来，光推车就把人推得跟鬼毛一样的怕。
听说陈雨航买了不用推，而且还比那些拖拉机运得多的车，村民们就纷纷找上门了。就连一些亲戚有拖拉机的，也顾不上许多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陈雨航的门上。一时间形成了这车还没去运，下车的人就等着他的局面。
希望生意好当然是每个人的愿望，但生意好得离谱，陈雨航几乎是夜以继日地跑在路上的时候，小晖却不免又担心了。车子毕竟是靠动力跑的，只要有油，发动起来挂上档，就会不停地跑去。可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呀，这样不分昼夜地工作着，就是铁打的也会累垮的呀！
虽然说自从云州归来之后，两人就没有过肌肤之亲，但毕竟还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啊！无论陈雨航混得好，混得坏，都直接影响到她们母女俩的生活啊！看到陈雨航每天都那么辛苦劳累，小晖是打心眼里感到心疼。
小晖一方面尽量地给陈雨航补充营养，另一方面也尽量地做那些上门来找的用户工作，尽量地让他们不要催的那么紧。
昼夜忙碌的时间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香菇棒开做了，才算缓和了一些。
转眼到了农历的七月十五。这天，陈雨航帮林村的一家做香菇的农户从郑源县那边的山头上运了一车蒸香菇棒烧火用的木柴回来。因为路途比较遥远，到了以后又要挨家挨户地去收，然后装车，待运到林村之后已然是傍晚了。卸了车后，陪他去运柴的男人执意要留陈雨航吃晚饭。盛情难却，加上替用户运输时，基本上都是人家管饭的，所以，在再三邀请之下，陈雨航去了。
可是，在进入那家的大门之后，陈雨航被眼前出现的一幕一下给惊呆了。只见那户人家的堂屋边上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还有饭，在靠木板墙壁的那边，两边分别点着蜡烛，中间是一个盛着沙子的碗，里面插着三柱清香，香烟袅袅，熏飘在板壁上一个只是半老的男人的相框。
正当陈雨航愕然间，那男人说：“今天是七月半了，特意烧起来给我父亲做庚饭。雨航你到里面坐一下，稍等一会，等庚饭做好了，菜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陈雨航这才醒悟过来，今天已经是七月半了。
七月半是南州这一带的传统鬼节，各家各户都会在这天准备丰盛的饭菜，用做庚饭的形式悼念自己家里已然亡故的上辈亲人。还有，在这天的晚上，所有人如没有特殊事情都尽量少出门，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更不要等天黑了回家。
有了这些顾忌，陈雨航当时就不进门了，与那家告别，然后往梨花坑开。
车子开到梨花坑车站的时候，天就快黑了。在这样的日子里，一般人都是有顾忌不出来的，唯有那些玩钱的人，输了赢了的，心头惦记的都是钱，所以也就管不了许多了，在吃过饭后，仍然向永乐的店里赶来。
陈雨航看看这店门口挺热闹的，便停下脚步，与大家说笑了一会，然后才回家去。
回到家里时，一切情景与他刚才在林村见到的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此时，小晖蹲在一口用巨大的旧锅做成的纸马灰缸前，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边往里面添着纸马银锭，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爸，你在那个世界里，一定要保佑，保佑雨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保佑悦悦聪明活泼……”
陈雨航的心里有了一些感动。想小晖，自打云州回来之后，她也千方百计地试图回到从前，可自己一直对她爱理不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理说，一般的人早呆不住了，可她仍然是任劳任怨，一直就这么呆着。一方面在生活上努力照顾着自己与女儿，另一方面也尽力地维持着这个家。一切都表现得非常的尽心尽力，也证明着她，在本质上并没有坏透，只是因为一时的糊涂才误入歧途。
鉴于小晖回来之后的表现，陈雨航也不止于一次想过，要不要彻底原谅了她，真正地与她重归于好，做回到真正的夫妻。可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时，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些想象中的恶心的画面，他的心里就会产生出太多的不甘。
难道说，这一辈子就这么耗着吗？这也是他不止一次想过的问题。既然自己不能从心里接受她，那还不如好好地劝说她，让她放弃幻想，重新去寻找新的幸福，新的归宿。可是，每当他想与她心平气和地谈谈时，一看到那天真活泼的女儿时，坚定了的心一下就软化了，一种强烈的自责声就会从耳畔震响：陈雨航，你的心是什么材料做的？竟然要这么可爱的女儿过上有父爱没有母爱的单亲生活？你自己尚能忍受，可是孩子呢？难道她的心里就不会蒙上一层阴影吗？
太多的矛盾，像一条条坚实的绳索，捆绑着他的手脚，让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左右施展不开。
陈雨航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小晖将一大袋折好的银锭子一个个地烧完，然后又将一筒事先准备好的炮仗放到门外，从他的手中拿过烟头，点燃引信，不一会，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响彻云霄。然后，她又将桌上的菜饭一碗碗地撤下，端到炉灶那里重新热了一遍，然后才端上饭桌，招呼陈雨航，还有婆婆、雨军、雨红、并刘真贵的儿子小福一起吃过节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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