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后事处理

　　陈雨航兄妹三个刚放下碗，他们的堂兄陈雨太夫妇就进门来了。雨红忙招呼他吃饭，陈雨太轻声地说了句：“我已经吃过了。”

　　鉴于是这样的场面，陈雨航也就没有客气，陪着堂哥堂嫂在母亲的灵牌前上了香。然后是陈雨红给他们都泡了茶，让他们都坐了下来。

　　“我也是接到雨艳的电话才知道的，所以就马上赶上来了。”

　　要说这陈雨太还真的不简单呢，想当年，他靠炸油条送到田间地头去卖起家，后来又在梨花坑开了一家饮食店。也合该他会发财，他开饮食店的时候，正遇上乡里造电站，要从梨花坑里面的一个水库修一条七八里路长的渠道到北山，百十好几口外地来的民工住到梨花坑。这些人虽然中饭有的蒸，但早饭还有玩牌娱乐后的夜宵全在他的饮食店吃。整整一年下来，让他挣了个盘满钵满的。有了第一桶金，在渠道修好以后，陈雨太就想，光靠梨花坑这几个本地人，自己这店能挣的来多少钱呢？还不如去外面发展。于是，他不失时机地跑到南州，租了门面房，开起了旅馆兼餐饮。这么多年做下来，不说百万千万，但最起码也有个几十万了，成了梨花坑乃至于北山乡的首个大老板。

　　“真是想不通啊！伯母一贯以来身体都是挺好的，怎么就那样不经摔？那地坎也不是很高啊，再说了，下面又是别人家的自留地，经常翻，挺松软的，怎么摔下来当场就没用了呢？”陈雨太不无惋惜地说。

　　“是啊，”雨军接下他的话茬说：“刚摔下来的时候，人家看见叫我，我马上就跑去了，扶起妈的时候，也没见她有伤口有流血的，可是叫她的时候，却怎么都叫不答应了。”

　　“你就没将她送医院吗？”陈雨太的老婆李秋英问。

　　“当时，闻讯赶来的还有老方叔，他赶到后，先是用手机给卫生院打了电话，然后就试着按了妈妈的脉搏，发现脉搏已经停止了。卫生院的医生也是很快就赶到的，他们也按了脉搏，并用听筒听了心脏，还看了眼睛，说已经没必要送医院了。”陈雨军说完这些，禁不住抽泣了起来。

　　“可能是伯母的年纪大了，心脏本来就不太好了。”陈雨太说着，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气。随后问了问后事怎么安排的，以及出殡的日期等事项，然后就起身告辞回到车站边他自己的房子那边去了。

　　雨航兄妹在堂屋坐了会，又想了想明天要做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逐一进行了安排，然后雨航就叫雨军和雨红去睡觉，而他自己则坐在那里守灵。

　　当陈雨航一个人伴着那半明半暗的烛光，望着那全身上下均已覆盖了红被子的母亲遗体，他的心一阵比一阵地开始绞痛起来。

　　母亲的这辈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自打三个孩子都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撒手人寰了。那时，母亲才三十几岁。那样的年龄，改嫁完全可以说是一条出路。可是母亲却没有去走。她说，看怕了别人，女人改嫁，孩子就受苦了，没有几位继父会视前夫的孩子如亲生。有的甚至于很残暴，非打即骂，百般摧残。

　　就是怕三个孩子受苦，母亲坚持不改嫁，含辛茹苦地带着他们一点一点地长大。

　　父亲去世的时候，陈雨航还在上小学，但学习成绩非常的好。小学毕业时，正遇上村里办起了初中。按当时的家庭条件，根本就无法支撑他继续上学了。就因为想让他辍学这事，母亲是哭了想，想了哭，整整折腾了好几天，直到把泪水都流干了的时候，竟然做出了让谁都感到意外的决定。让他读，就是沿路乞讨，也要让他读。

　　而正当他初中毕业时，却正好遇上恢复考试升学，他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

　　陈雨航读初中时，弟弟与妹妹又跟着上了小学，一家四口，仅母亲一个女人劳动，这样的生活压力，如何承受？陈雨航清楚地记得，母亲要么天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每天记个半劳力的工分。如果有一天没去的，那就是走很远的地方去买竹枝了。买了竹枝又拼死拼活地挑回来，然后就是利用晚上的时间，三个孩子摘叶子，母亲扎扫把，扎了扫把拿到供销社去卖。那时候，一把扫把一等的二角四分钱，二等的才一角七分钱。

　　母亲也养猪，养兔。因此，陈雨航每天晚上放学后或者是星期天，都要上山砍柴。而雨红、雨军却要拔猪草、兔草。在当时，他们都会冤母亲心狠，不让他们玩，不让他们休息。可是，他们却无法理解，母亲是多么的无奈。一个女人的工分，根本抵不了一家四口的口粮，每年一头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猪，卖掉以后，所有的钱都要交到队里，才不至于口粮被扣，一家人才不至于饿肚子。而一家的生活开支，三个孩子的学杂费，就只能靠那几只兔子还有扎扫把这点来源了，他们怎么会理解，他们的母亲自己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陈雨航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以至于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点滴的回忆，每一件，都会变成一股酸水，在他的心里淌过。然而，那记忆的闸门，却始终无法关闭。

　　记得有一次，他还是上小学二年级时，一班同学中午放学路过供销社门口时，看到有一个一般大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一包方方的，白色的，掀开来一片片薄薄的东西在吃。他们都认得，那东西叫雪片，很好吃的。于是同行的小伙伴就向吃的人问了价钱，然后都说：“我也回去问我爸（妈）要钱，等会买来吃。”他虽然没说，但心里也在想回去问妈妈要钱。可到了家里，他却没问。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里没钱，就算是问了，妈妈会给的几率也几乎是等于零。然而，在他吃过饭后，又潜意识地去房间八仙桌的抽屉里乱翻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在一双卷起来的破袜子里，有一张两角的，还有两个二分的钱。那时候，他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了，一颗心脏尤其跳的厉害。在经过如闪光灯般快速的矛盾之后，最终他仍没能抵御住雪片的诱惑，将那两个二分的硬币放进了口袋，然后快速地跑出了家门。

　　那个午饭之后回校的途中，他也和其它小伙伴一样，尝到了雪片的美味。

　　可是，当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拿着竹枝在等待他了。“雨航，你是不是拿了抽屉里的四分钱？”

　　他没有吭声，但那恐惧的表情已经代他做了回答。母亲没有说话，可手上的竹枝却不分记数地抽到了他的腿上。不一会，他的腿上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蚯蚓一样的血印。

　　打完了，母亲自己也哭了。“你这个小孽障，你知不知道，我这两角四分钱借了多少户人家吗？你知不知道，这钱是做什么用的吗？明天就是我们队队长的生日，这两角四分钱紧打紧只能买一尺的鞋面布。你把我拿去四分，我还买得来吗？送不了队长的生日，他死活都会卡住我们的口粮，一家子都得活活饿死，你知道吗？”

　　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的一时馋嘴，引发的竟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他不知道母亲后来用什么样的办法买来一尺的鞋面布，但自那以后，除了母亲自己给的，他再也没有偷过家里的钱。可也从那时起，他从骨子里恨透那些利用权力敲诈弱势群体的人，发誓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汉子。

　　无尽的思念，让陈雨航的心苦到了极点。

　　母亲的一生含辛茹苦，眼巴巴的，不就是希望三个儿女长大后能有出息，能过上好的生活吗？而在三个儿女中，最会折腾的不就是自己，母亲最为担心的不也是自己吗？可是，当她最最担心的人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正儿八经地过上了好的生活时，她却没能享受一天的福，竟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这让做儿女的，心里的那种疼痛如何得以终止，那种思念何时才能有个完结？

　　不知不觉的，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雨红也已起来准备做早饭了。于是，陈雨航也就默默地坐进炉灶后，帮妹妹烧着火。

　　当一家人吃过饭后，不用说，全都按昨日的安排开始行动。陈雨航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觉得最早的一班车也该上来了，于是就泡了一杯茶坐在那里等小晖与悦悦回来，因为，不等到小晖到家，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定制石板的钱。

　　等他喝完了一杯茶，再看时间，都已经是七点五十分了。按理说，第一班车七点半无论如何都能够到达梨花坑的，情急之下，他便跑去外面看，可是到了车站，问永乐，得到的回答是第一班车早已返回南州。这时候，陈雨航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也真是急糊涂了，小晖和悦悦是要从高湖起身，然后到南州转车回梨花坑的，加上到了南州以后，要等银行上班，取出钱后才能坐车回来的，这样，估计到家最起码也要中午边了。

　　于是，他便赶紧回家，先和雨军一起帮房子先整理出来。

　　可是，当他将几个不常用的物件刚搬到楼上在安放时，就听到了楼下雨红的哭声。

　　一定是舅舅姨妈他们来了！

　　他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到楼下，赶紧去房间把孝服套上，然后就急急地与雨军一起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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