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宋家意外得女

　　“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星苦苦的追寻茫茫然失去可爱的可恨的多可惜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

　　这个坐落于南方一个千来户的大村庄，村委会的喇叭“滴滴……”伴随着电流声就响起的任贤齐的《天涯》那时候任贤齐的歌，伴随宋意很多个午后。

　　每当放起流行歌曲的时候，必有丢牛事件。真的……还是丢牛了。

　　农村里养牛户很多，每年种水稻，耕田，拉农做物，都需要牛。如果一头牛丢了，那就是损失百来块钱。

　　那个年代，农村的收入不比城市，有些家，全家收入加一块也就剩个百来块钱。而一只牛就是一个不用花钱的劳动力，缺钱的时候还可以卖，拉到县城卖估计还会翻倍。放牛的一但找不到牛了，就往村委会跑。发动多人去寻。

　　如果放起陈红的《常回家看看》那绝对就是要开始交水电费了。

　　村子三面环山的，前有河，后靠山，简直是风水宝地。村里千来户人家，基本姓宋，何。与林。　　

　　喇叭声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宋意，8岁的女孩子睡眼朦胧的划下床。

　　“阿奶……”

　　宋意的家就在村里的中心位置，日常特别热闹。这会宋意的奶奶估计坐在戏台的空地上和人拉拉家常。

　　宋意的母亲特别爱热闹，觉得这样日子才能过的红火，所以在盖房子的时候就选择在戏台边。

　　确实特别热闹，南方农村总会有些地方节日。那日子一到，村里就会请戏班子过来唱大戏，而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请亲朋好友过来做客。

　　只是……过节免不了总是会有各种鞭炮。离的近了，经常会有烟雾往家里窜。

　　每每烟雾缭绕，隔天粉尘和鞭炮渣渣满阳台都是。就这样子节后免不了得帮忙打扫卫生，宋意有时候还是有犯懒。

　　农村里老一辈都基本不认字，妇女忙活家里，男人忙活家外。年轻主力外出赚钱，所以宋意从小就开始学习干家务活。家里能有母亲代劳自然用不着小孩子做。只是……宋意没有妈妈。

　　年幼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用奶奶的话，这孩子以后嫁不得好过咯。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饭太慢了。

　　老一辈的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没解放前，谁还没有钻过大山林子躲日本鬼子的。解放后，有一段时间奶奶回忆，村里干活吃饭都一起。

　　一到饭点，你不稍微快点，那不好意思，“人头粥”也不够！

　　“人头粥”宋意以前以为“人头粥”是一种咸粥。原来就是米少汤多的白粥，要喝粥时，人凑过去刚好可以看到自己的人头，顾名思义“人头粥”

　　所以老人家在宋意小时候特爱嫌弃她好吃懒做，又慢吞吞。其实与她家孩子相比，她已经特别勤快了。

　　南方重男轻女特别严重。而这个怪俗在宋意家是不存在的。

　　当初宋妈在计划生育时，已经生了两个男孩。罚了款就被计生办的拉去结扎。

　　怀上宋意是个惊喜的意外。计生办原是准备拉去打胎。宋父不乐意了。说什么我们尊循政！府要求去结扎了，是你们医生手术没有做好还想要我们打胎，影响身体云云的一通下来。

　　宋意就这样在一场接着一场嘴头战后，出生了。

　　怀孕的期间，宋妈心里特别坎坷的，怕又生了个男孩，以后得赚3个3大件，不容易呀。

　　当生的时候，皆大欢喜。是女孩子，可把家里人乐坏了，大鞭炮就一撮的响，别家生男娃都没有的待遇，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就得到了，那声势浩大。就怕别人家不知道他家生了个女娃子。

　　不过也从小名声在外。结扎好在生的，很值得村里当饭后谈资。

　　所以初中文化的宋父当机立断的就给她取名叫宋意。

　　送了个惊喜的意外等于“宋意”辛亏不是叫“送外”

　　可村里没有什么文化的给她叫了个外号“福娃”感觉跟狗剩没啥区别，为这外号，她没少掐架，因为按这边的口音叫起来特别像一种生活在水里的虫，特别不喜欢别人叫这个小名。却因为小时候养的胖嘟嘟的，特形象了这个小名。

　　而这一切的“福”就在她5岁的时候，懵懵懂懂的戛然而止。　　

　　日子就是这样，不知意外和明天那个来的更快些。所以请珍惜好今天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今天，都是明天的我们回不去的过往。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往常总是在耳边萦绕的蚊子，突然安静了，空气中浸染了悲伤。那是宋意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凌晨4点多醒来，没有噩梦，却莫名其妙的转醒。

　　窗外天灰蒙蒙的，宋意第一次见这个时候的天，仿佛没有任何生机。房间的门没有关，通过楼梯照射过来的白炽灯，在那个时刻变的昏黄。宋意不喜欢，那样的光亮，她看的不真切。

　　如果那是一场梦的话，这昏黄的灯光在梦境里，会很贴意境。只是那个夜晚不是梦。她真真切切的带走她的母亲。

　　宋意下楼，光着脚的步伐踩的很轻，却还是惊扰到楼下的大哥宋警霖和小哥宋川霖。抬眸看了一下她又低下头，眼眶红的可怕。不说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不单单是他们，宋意奶奶拄着拐杖，默默的流着眼泪，腰比往常更弯了。

　　户外的蟋蟀依旧在狂欢，享受着末日最后的晚会。而屋内却安静的诡异，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5岁的宋意也跟着无声的哭起来，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全家人都太伤心了，她也难受，所以跟着哭。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没有人试图和这个小女孩解释。或许他们觉得她还小，解释了也不能理解死亡的定义。

　　宋意还不满5岁。确实不太懂。但是她记住了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可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夜晚太离奇了，深深的烙印在宋意的骨髓里。不满5岁的孩子，能记住的事情有多少啊？

　　可是她还记得一些事情发生的前，关于母亲的记忆。　　

　　宋父躺在两年搬新家定做的三人座的木椅上，长度还是不够，腿就那么耷拉着在外面。

　　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挫败感。

　　颤抖的手无力的搭在额头，双眸紧闭。无声的泪，时不时的从夹缝中溢泳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送葬的那天，村里的人但凡空的人都来观礼，人群中不乏也有跟着落泪的。

　　人很多，满满的把村口的空地围了个圈。或是不舍吧！县城的姑凉嫁进农村本来就少，何况她还带领着村里一帮妇女做手工针织赚钱。

　　那个时候能拿到这个资源不容易，没有本钱压着和手工技术在是无法从县城的商家拿到这类资源。

　　所以最开始那阵惋惜声日渐不减，即使后来宋意长大，遇到人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在得知答案惋惜声还是会感慨出来。然后会跟她聊她母亲的过往。

　　勤奋，乐善好施，手指灵巧，关键长的好看还会赚钱。谁家娶了这姑凉呀，真是上辈子拜了高香了。可惜了。

　　也会说，这女娃，还真是十八变，越长越像你母亲。她要是在呀，你也不至于这么操着养。

　　葬礼结束了，宋母却在没有入过一次家门。或者说村都没有进，遗体就存放在村口的两颗龙眼树下，用白帐搭建临时安置点。老一辈的说，不吉利，不可进家门。

　　在那后来，每每路过村口的那两颗龙眼树，宋意都会不经意的看。那里神态各异，有时候会放牛，些时候堆放垃圾，有些时候会有柴火堆放，而后来基本都堆放着回购垃圾。人们已经忘记那个地方经历过什么，也许是不在意吧。在意的人是宋意。

　　龙眼树下吊死猫。是因为传说中龙眼树有树灵，可以安抚死亡的灵魂，宋意不知，她的母亲有没有被安抚过。她只知道，看到那两颗树，她会回想那一幕。经久不忘。

　　入殓的时候她小姑带着宋意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隔着白帐，模糊的看着母亲纤瘦又均态的身体躺在草席上，觉得母亲只是睡的比较深。

　　姑姑哽咽说，可怜的侄女啊，以后再也没妈了……说的很多。记不大真切。却知道了，她没有妈了？！　

　　没有妈妈是什么概念？没多久一首儿歌让宋意对死亡的懵懂中懂得什么叫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头七过后。关于宋母生前的东西全都一烧殆尽。可留下回忆的除了遗照在也没有了。

　　宋意小姑心疼她小，想要把她接过去养，分担哥哥的重担。一个人要养3个小孩一个老人，负担太重。孩子以后上学学费就更重了。最后宋意父亲还是舍不得自家闺女给别人家养，即使那个人是妹妹。而且妹妹嫁的，以90年代的交通来说，已经有点远了。

　　九年义务教育还未开展前，宋意就是学费拖欠户。在她不知道如何去赚钱的时候，就知道欠钱的感觉。女孩子生来细腻敏感，她觉得欠钱很不好，以至于长大了，很努力赚钱，省钱，为的就是以防不测。需要用钱的时候不用求人，自己就可以解决。

　　上小学的第一年，学费还是有按时在开学时上交，到宋川霖上初中时候，因为学习好，老师到家里家访建议让宋川霖去县城读书，县城教育体系比农村中学好太多，宋警明又不是个读书的料。家里两个男孩子总得培养一个人才出来。

　　一咬牙，宋父卖了牛棚和猪圈的地，交了转校费。县城的中学学费还是贵太多。而且还需要交寄读费，每个学期开学前都得交，县城的食堂只交钱，不交米。负担就慢慢加重。

　　而在哪个时候宋意奶奶的身体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难过每况愈下，或许太伤心了，也或许是太劳累了，或许是不愿面对。在意外发生的第四年，老人家就得了老人痴呆症，也就是阿尔茨海默症。

　　开始的时候不太认的清人，却还是能自理生活，后来药物控制，清醒的时间多起来，只是老人却行动上慢慢的已经需要别人的帮助。

　　照顾老人的担子就落在不满10岁的孩子身上。开始的时候还跌跌撞撞，时间一久也就轻车熟路。　　

　　一切都在因为一个意外让一家子承受着伤害。在伤害中潜移默化的接受新生活。

　　被迫成长，对于一个孩童来讲很残酷，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别人可以是家里的孩子，但是她确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

　　不仅要忙活家里，照顾老人，她还知道得省钱。

　　老人因为冬天冷洗不动厚衣服，宋父就买了台洗衣机。就是很费水费电。　　

　　宋意很早学会洗衣服后，挑着衣服去村里的大河洗衣服，那里洗衣服的妇女特别多，去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人家教育孩子说，看看人家，没有了妈妈，都得自己干活，你倒好让你过来帮忙洗衣服，你过来这边给我玩泡泡……

　　会跟宋意说她妈短命鬼，有命赚钱，没命享福。

　　没有文化的人说话方式总能不经意间去伤害幼小孩童的心灵。

　　只是宋意想，短命鬼也是鬼的话，那也好，她想在看看母亲。鬼应该是会入梦的，只是从来不管她如何想念，梦里却不曾见过。

　　想起母亲的时候她会伤心，会失望。因为她的母亲连个梦境都不舍得给她。

　　据家人回忆，有一次她梦里哭醒，醒来哭嚷的要找母亲。在那一年多后，宋母就去世了，她就真没有在梦见过。

　　没命享福嘛？确实是。她家是村里第一家拥有彩色电视机的，也是早期盖起小洋楼的人家。两层半的房子，羡慕了很多人。

　　如果意外没有发生的话。只是……如果。永远都是一个不成立的假设，都是人在面对现实的残酷内心深处憧憬的另外一种完美的结局。

　　可现实不会那么善良的给你任何假设，该来的问题，一样会到来。

　　2003年9年义务教育在农村实行。解决的宋意学费的问题。每学期只交几十块的学杂费。　

　　宋川霖因转到县城的学校只勉了课本费，学杂费和寄读管理费一样没有免除。这样的免除对于三个书包和一个老人的家庭来说是杯水车薪的。

　　宋警霖不想读，想出来帮家里，多赚点钱补贴，他说“我读书成绩不好，不如弟弟，而奶奶病了得手术，左右我读也白读，还不如出去赚钱。”

　　隔天就和老师说不读了，要退学。

　　只是宋警霖不知道的是，退学的那天宋父在阳台上抽了半包烟。

　　无奈感侵袭着宋父。最后还是拗不过孩子的坚决，同意了。

　　那时候，宋父级少抽烟喝酒。却因为没有能力去培养大儿子，那种愧疚感，让他无所适从，只能寄语尼古丁的烟雾缓解。

　　其实初中文化，在加上工作严谨，仔细，包工头就让其带着一个小工队的。工资比别人高很多。却还是省着用。

　　但他从来不在吃上亏待孩子。

　　宋警霖去了广州打工了，赚的不多，委实让宋父喘了一口气。

　　宋父心里不自责是不可能的，只是宋意奶奶手术后药品断不得。后续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救急不救穷。所以能靠的永远都是自己。宋父明白。宋家的三个孩子也明白。

　　别人不会因为你的不幸，而一直厚待你。

　　宋意在母亲过世后，家里生活条件越发艰苦的时候就明白。　

　　她从不在饭点去别人家找朋友玩，因为很多人家会在她来的时候赶忙收起一些吃食。其实宋意懂。谁家父母不爱护自己的孩子，谁家父母不想把好的吃食留给自家孩子。

　　只是……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做，因为即使他们请她吃饭，她也不会坐上去分食的。她有她的尊严。

　　不过他们也会拿些糕点零食过来，只是那些东西大多都是存放不下去了，送过来。有些用油炸下还是很好吃，有些却已经有点味道。

　　宋意不想要，因为她觉得那是施舍，而奶奶却说：人家一片好意，在说了这些东西在我年轻的时候，想吃都还没有呢。

　　后来宋意也就接受了，她觉得奶奶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送过来了，那都是人家的心意。

　　人都是自私的，他们能在能力之内去给予别人，帮助别人，心存善念。宋意还是特别感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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