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见之后不再见
云都城外有一座太乙山，山上有一井一池一潭一观。其中以白云观最为出名，里面供奉着道祖，香火旺盛，常有香客不远千里上山烧香。白云观中还有一个正一道人，修为高深道法通玄，据传早年行走江湖曾有降服一头蛟龙的壮举。
姬原枫在于清雅的带领下登上了这座太乙山，他要去拜访一下这个被誉为神仙的道家大真人。
走在石阶上，于清雅向姬原枫介绍道：“太乙山上除了白云观，还有通幽井、莲花池、万象潭三处景象比较著名。通幽井来历古老，据传深达九泉，与天河相通。莲花池则种有九朵紫金莲花，熠熠生辉，气象万千，只是寻常不让人参观。万象潭则传言是数千年前白云真人悟道得长生的宝地，每年夏季都会有水柱冲天的奇观。”
姬原枫点了点头，只是比较好奇莲花池的那几朵紫金莲花是何等气象。
于清雅轻声道：“公子，你相信那位白云大真人悟了长生吗？”
姬原枫抬头望天，笑了笑，道：“那你相信长生吗？”
于清雅也抬头望天，道：“我想长生是有的吧。”
姬原枫轻声道：“可能吧。也许那位白云真人真的得了长生。”
于清雅眨了眨眼睛，道：“公子不相信吗？”
姬原枫答非所问，道：“我从小修行就有人告诉我不要追求长生。”
于清雅想起那日旁边这位公子不再隐藏修为释放出的那股强大气息，是她目前为止所见无人能够匹敌的。她自己从小也被人誉为天赋出奇，如今修为在同辈人中也算前列，但在这位公子面前竟真气都难以运转。
于清雅赞叹道：“公子，你的修为真是高深。”
姬原枫脸上覆着一层十分完美的生根面皮隐藏相貌，他笑道：“你是对我的身份好奇吧？”
于清雅被戳穿心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公子应该也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高手，但如此年轻就很罕见。不过肯定不是王子珩、徐天狼、魏文棠、释图澄等人，我师父和这几位江湖年轻翘楚没有往来。”
姬原枫笑道：“那你怎么不猜我是白衣战仙？”
于清雅犹豫了一会儿，道：“据传白衣战仙丰神俊朗如谪仙下凡，公子你…不太像”
姬原枫哭笑不得，道：“你这伤人都不见血。”
于清雅眨了眨充满灵气的双眼，轻笑道：“公子别介意。”
姬原枫摇了摇头，似是轻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是谁对你好。”
于清雅不解，但看姬原枫的神色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两人很快就将登顶，抬眼可见那座供奉道祖数千年的白云观。
姬原枫突然转头问道：“于清雅，你知道你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于清雅一脸迷茫，摇了摇头，道：“我从小就被师父收养，这名字是师父取的，没什么特别含义。”
白云观前此时正有一群人，衣着华贵。他们注意到于清雅后纷纷转过来，似是认识。
其中一名男子男子面如冠玉，衣冠楚楚。他见到于清雅后毫不掩饰欣喜，上前道：“清雅，你也上山烧香啊。”
于清雅轻轻“嗯”了一声。
旁边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道：“于清雅，你架子也太大了吧。茂林哥跟你说话都爱理不理的，当自己是公主啊？不就是文寅阁的一个丫头吗？”
名叫谢茂林的权贵子弟轻喝一声，“张汝。”
那名女子只是耸了耸肩，对于他的轻喝并不在意。
于清雅面色淡然，平静地道：“张小姐，麻烦让一下。”
张汝一挑眉，道：“我不让呢？我先站在这里的。”
姬原枫淡淡道：“这位小姐，出门在外最好不要太过嚣张，须知人外有人。”
张汝斜眼打量了姬原枫几眼，不屑道：“你是谁？上卿大人的儿子还是太尉家的侄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她转头对于清雅讥讽道：“于清雅，你不会是看上了这小子吧？什么眼光啊，比茂林哥差远了。”
于清雅看向姬原枫，道：“一位是御史大人的儿子，一位是上大夫的女儿。”
姬原枫点了点头，对于这位上大夫女儿的嚣张讽刺无动于衷，淡淡道：“进去吧。”
张汝冷笑道：“哟，好大的架子。”
谢茂林看姬原枫的眼神很不善，忍不住问道：“清雅，他是谁？”
于清雅淡淡地道：“我一个朋友。”
谢茂林闻言更加不淡定，再仔细打量了姬原枫一番，道：“朋友？什么朋友？”
于清雅皱了下秀气的眉毛，道：“谢公子，这与你无关。”
张汝恶狠狠道：“于清雅，难得茂林哥看得上你，你还给脸不要脸了？”
姬原枫问道：“白云观难道是御史大人或者上大夫家建的？”
众人一愣，姬原枫继续道：“既然不是，请让一下，我们也要进去烧香。”
张汝尖声叫道：“好大的胆子！既然敢顶撞本小姐，今天偏不让你走了！董大！”
“在。”
张汝身后一个壮硕高大的灰衣中年男子狞笑一声，站了出来。
他体内充沛的真气运转，气息外放锁定姬原枫、于清雅两人。
于清雅脸色微微一变，姬原枫轻轻皱了下眉毛。
姬原枫并不在意张汝的多次挑衅，也并不忌惮他背后的上大夫父亲。至于那个挡在面前充当张汝扈从的董大，姬原枫则早就察觉到他气机充沛修为较为不俗而且还有一股在生死间磨砺出来的杀伐之气，但姬原枫毫不在意。
他要收拾这几个权贵子弟轻而易举，之所以一直选择避让主要是担心引起他们身后的御史或上大夫父亲的注意，然后很大可能还会吸引云初公的目光从而暴露他的身份行踪。
姬原枫眯了迷眼，正当思虑着要不要出手，出手又怎么控制一下实力以免太过惊世骇俗引起注意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哈哈，这么多人啊，今天真热闹。”
众人转眼看去，一个老道人从白云观里走了出来。他身材瘦小，须发皆白，一身青色道袍已经旧得有点褪色。道人手持拂尘大步走过来，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到道人，张汝这种蛮横的权贵子弟也低头双手行礼，“正一真人。”
正一真人笑眯眯点了点头，看向姬原枫，双眼闪过一丝光芒。
他笑道：“今日有新朋友来啊。”
姬原枫双手合十行礼道：“久闻正一真人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正一真人道：“客气客气，就是一点虚名。里面请。”
有正一真人带路，张汝虽说还是恶狠狠但没再阻拦。
走进白云观，抬头可见高大威严的道祖石像，一手持剑，双目远望。
正一见姬原枫看着神像出神，笑呵呵道：“俯看人间久矣。”
姬原枫转头看着这个一直是笑眯眯的小老头，问道：“传言真人早年降服了一头蛟龙？”
正一摆了摆手道：“就是一头出江恶蛟。”
姬原枫微感惊讶，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拜访真人，主要是我身受重伤。听闻真人修炼道法艰深的玄清玉灵已然通玄，想借道家的妙媂看看能否治疗。”
正一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随贫道来。”
姬原枫嘱咐于清雅在外面等候后，就一人跟着正一进了一间房间。
两人坐下后，正一盯着姬原枫笑眯眯就像一只老狐狸。
他道：“施主，现在除了你我四下无人，既是来求法的，就不用掩藏身份了吧。”
姬原枫犹豫了一会儿，伸出两指将脸上的生根面皮揭下。
正一单掌竖立一拜，道：“原来是白衣战仙。”
姬原枫感到诧异，道：“真人是怎么认出来的？”
正一笑眯眯，指了指自己的脸开口道：“就凭这张脸。”
姬原枫哭笑不得，只听正一又慢悠悠说了句：“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英俊。”
姬原枫笑道：“那失敬了，不过我想真人现在也是仙风道骨清逸出尘，年轻的时候肯定比我英俊多了。”
正一双眼眯得只剩两道缝，道：“哈哈哈，白衣战仙玉树临风举世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姬原枫谦虚道：“谬赞，谬赞。”
正一收敛了一下神色，道：“战仙这次来找我恐怕受伤不轻吧。”
姬原枫点了点头，道：“我逆行真气燃烧修为，虽然得以侥幸不死但已经跌境，修为丧失只留下了一部分。”
正一愕然，“怎么会这样？”
姬原枫道：“真人见谅。”
他没有解释，涉及禹皇事关太过重大。
正一见姬原枫不便说也没在意，道：“你若是相信贫道，可放开门户让我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姬原枫摊开双手坦然接受，既然他敢来这里就已经相信正一不会害他。
正一身上青光流传，他一掌贴在姬原枫胸口。姬原枫只感觉有一股暖流涌入自己体内。
过了半响，正一缓缓收回手，皱眉道：“你这何止是跌境，能留下命来就是大幸。如今已不是修为丧失一部分这么简单了。”
姬原枫道：“请真人详说。”
正一道：“我辈修行之人就是夺天地之力逆势而为。就像在体内筑造一只碗，修为是从天地中抢夺过来放在碗中的水。而你这只碗现在支离破碎难以修复，碗中的水撒出来在所难免，即使残留在碗中的水也会慢慢流逝。”
“也就是说，跌境之后，你的修为还会慢慢流失。虽说你本就修为不俗，碗中的水够多，哪怕失去一部分现在残留下来的也极为可观，但每动用一次不仅会使修为流失的更快，这只碗也更加破碎。”
姬原枫默然无语，神色不明。
正一叹道：“修行修行，修到头来一场空。不仅大道前程尽毁，，现在往日辛苦耕耘也付之东流。你这是何苦来哉？竟然燃烧修为。”
姬原枫平静地道：“我不后悔。”
正一一愣，看着姬原枫的眼睛不置信地问道：“不后悔？”
姬原枫点了点头。
正一啧啧称奇，道：“真想知道是什么把你白衣战仙也逼得燃烧修为了？”
姬原枫没回答，只是问道：“既然现在这只碗无法修复，那能不能再筑造一只碗？”
正一摇了摇头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不管最后成就高低都已经被天地记恨了。你这样三番两次更是仇上加仇，最后还可能不死不休、天地难容。而且你应该清楚，你现在伤及根本，无心无力再做这种事。”
姬原枫道：“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正一犹豫了一会儿道：“有是有，只不过是多争取几年时间，使修为流失减慢。不能挽回大道根本。”
姬原枫点头道：“这就够了。”
正一沉默不语。
姬原枫见他神情，心中一动，道：“真人，你我初次相见，若有难言之隐或此法需你牺牲太大不必告知。”
正一摇摇头道：“我修行的玄清玉灵暗藏无上妙媂，虽没彻底参悟，但助你疗伤无碍。”
顿了顿，这位白云观中修行一甲子德高望重的道家真人接着道：“只是这次我助你疗伤后，日后最好不要再相见。”
姬原枫愕然。
有人初见之后便要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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