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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秦王后悔了


  ……“不要喝!秦王不想你死!”

  这一声喊得够大,有点撕心裂肺、豁出去的样子。

  队率心里一咯噔,窗外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伴随着窗外的喊声,又是连续几颗石子咻咻咻地划空而入。

  噼噼啪啪掉在牢房里,砸在栏杆上,滚到韩非脚边。

  韩非这下听清了,立刻转头去张望,又回过脸来看看李斯,端着酒杯茫然无措。

  他低头瞧瞧地上的石子,稍稍抬手指了下窗:“这、这是……”

  李斯脸很臭,恶狠狠盯着那扇高窗,朝旁稍一侧头,队率当即带人出去查看。

  队率步履匆匆,想到可能是蒙家的那两个人,憋着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只想尽快把他们偷偷送出去:不是说了不要乱跑么?瞎喊什么?居然还在廷尉来的时候。

  石子还在不断丢入,一颗又一颗,没完没了。

  “韩非!不要喝!”

  “韩非!秦王后悔了!”

  “韩非!千万不要喝!”

  李斯绷着脸,往身后巡视一圈,阴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跟自己来的一个不少,不会再有旁人知道秦王赦免韩非的事。

  外面到底是谁!竟敢跑到王狱来撒野!

  他冷声催促韩非:“旁的不要管,王上亲口下命赐你鸩酒,快喝。”

  韩非不想死,他墙上的文章还没写完,不能死。

  要抓住一切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刚、刚刚才那人、那人说、说说说秦王——”

  他越急就越结巴,卡得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秦王要你死,你必须把酒喝掉!”

  李斯听着嫌烦,直接打断他,又朝牢房里伸去手:“酒洒了,我给你重新倒上。”

  韩非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哪会舍得放弃?

  他立马倒光毒酒,把杯子护在怀里连连摇头:“不不不、不给,你不不说清楚,我我我、我就不喝。”

  李斯眯起眼睛,这师弟大概是想耍赖。

  “抗旨不遵,那就别怪师兄了。”

  他一摆手,狱卒就过来开锁,一圈一圈绕开缠在门上的沉重铁链。

  韩非此时无比希望那铁链永远都不要被打开,就这么关着自己才好。

  他紧张地揣着杯子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墙角,退无可退。

  他脑子一热,倏地把酒杯往窗外一扔。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像只要把酒杯扔出去,没了酒器,就没法喝酒了。

  李斯无语地摇摇头,这个师弟怎么这会儿变得愚蠢了?

  他让人拿着酒壶进去,准备硬灌。

  韩非瞪圆了眼睛,感慨自己还真是急中生笨。

  他被狱卒一左一右押着肩膀跪下,执酒壶的府吏掐住他下巴:“张嘴。”

  韩非紧紧抿住嘴,死活不张,左右扭头想摆脱他的手。

  那死亡之手紧紧钳着他的下半张脸,不由分说地把壶嘴往他唇缝中塞去。

  韩非绝望地斜眼瞥向满墙的部首符号,除了不甘就是万分不甘,眼角挣出一滴痛惜的泪来。

  他余光扫见从高窗透进来的夜色,求生的欲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

  外面的,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救我……

  而刚刚还一阵一阵闹出响动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音。

  就像一团湮灭在黑暗中的微光,看不到希望。

  李斯盯着那怎么都塞不进的壶嘴,两眼发直,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

  执酒府吏猛扇了韩非一个耳光,把他扇得眼冒金星,终于脱力松了口。

  防线完全崩溃。

  就在同时,牢房走廊尽头的大门忽然被人撞开,霸道蛮狠,还没人敢在王狱中这般横冲直撞。

  “韩子!你不能死!”

  一语喊出,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

  李斯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虎躯一震,赶忙叫牢房中的几人松手退开。

  执酒府吏一缩手,酒壶掉落,碎了一地,来不及收拾,神色慌张地站到一边。

  秦王竟然亲自来了。

  嬴政大步迈来,袖摆带风,身后跟着一长队黑甲亲卫,转眼就来到韩非的牢房前。

  聚集在一起的官吏纷纷欠身退开为他让路,这些都是李斯廷尉府的人,已经在心中打起小算盘,想着怎么为自家主人掩饰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斯暗自咬牙,但也只能低头行礼:“见过王上。”

  嬴政随意“嗯”了声,没看他,一个跨步进入牢房,皱眉检视着。

  韩非虚脱地跪坐在地上,破碎的酒壶,黑色鸩酒洒了一地。

  旁边还有三个面容躲闪的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嬴政勃然大怒,“寡人不是派人来赦免了吗?人呢?”

  此时,那个一直藏在人群后面的传令吏才急急忙忙跑过来,躬身跪地:“启、启禀王上,小人才刚到王狱,正要转达王上口谕,王上就……就来了。”

  嬴政背对他默默听着,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而是慢慢扶起惊慌未定的韩非,将他扶坐上砖榻,关切道:“韩子受惊了,寡人一时糊涂才赐了鸩酒,真是万般不该,思前想后,后悔无比,遂命人急急赶来改旨。可过后又觉得,只有寡人亲自前来,才能表达歉意,还望韩子见谅。”

  韩非也不管什么秦王了,“噗噗噗”地吐着嘴,难受地擦拭嘴边。

  刚才有不少酒洒到脸上,嘴唇上还沾着浓烈的苦味,可能吃进一点毒,但应该不至死。

  见他这样不理不睬,嬴政叹了口气,侧过脸,阴沉地问向传令吏:“寡人是半个时辰前下的旨,口谕应该早就送到廷尉府了,你为何刚刚才到?”

  传令吏跪着缩成一团,磕磕巴巴:“回、回王上的话,小人、小人的马在来途踩了坑,歪了蹄,小人不慎坠马,马也……跑不快了,这才……耽搁许久,还请王上恕罪。”

  嬴政朝随从使了眼色,让他去外面查马。

  李斯早已命人给那匹马做了手脚,就是为了应付这种事。

  他作为廷尉,熟知查案和判定的流程。

  传令吏在路上延误了时间而造成王命不能及时传达,轻则罚俸,重则是要砍头的。

  但也不能忽视路上发生的各种不可控因素,天气、地势或是人为干扰,这就需要着手调查。

  李斯自己的人都安排好了,不会乱说话,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韩非。

  眼下他受惊过度,焦虑万分,刚从死亡边缘逃脱,忙着擦脸上的毒酒,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斯倒并不担心,就算韩非如实说灌酒的经过,自己也只是奉命办事。

  他抗旨不遵,还不能强行灌酒了?

  不过……刚才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派去的队率怎么还没回来?

  那才是最让李斯惴惴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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