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随人归（4）
医馆的门口，乌压压地站了好些人。都是些普通百姓模样，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互相窃窃私语些什么。
终于，一位大姐鼓起了勇气，往里走了几步，高声问道：“这里是不是有位林大夫？”
“来了来了！”一个小药童跑来门口，对大姐反问，“你要找哪个林大夫？”
“他啊，这么高，身形差不多是这样，看着约莫二十岁，是个挺俊俏的少年人。只是不太爱笑。”大姐冲小药童比划着。
小药童点点头，定睛一看才发现门口竟站了几十号人，不禁吓了一跳。这些，不会都是来找小林大夫的吧？他颤抖着声音对门口的人说：“你……你们……等等啊！”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来了好些人，找小林大夫，好吓人啊！”小药童冲进内厅。如今的医馆，早已是以林济悬为尊，原先的馆主这些日子无所事事，待那小药童跑到面前拉着他的衣袖，竟还没有反应过来，楞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
“找的是林威大夫？”
“就是他，说是二十来岁，那肯定不是有白胡子的老林大夫。”
“真是胡闹，那是济风堂林老堂主，怎么这样没礼貌！对了，外头有没有说，找林威大夫有何事？”
“我没问……看着吓人，就进来告诉馆主一声。”
该不会是那林威治死了人吧？馆主心中一惊，却不敢先下结论。济风堂这些大夫可不是好惹的，且不说在整个大梁声望有多高，至少这几个，都是戚将军的客人。
“走，看看去。”
见医馆的大门缓缓推开，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待馆主把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外头果然是乌压压的一群人，正缓缓打算跪下去。
“不是林大夫！”又有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便又都站了起来。
馆主自然比药童懂些人事，这些百姓的行径着实令人觉得奇怪，便问领头那位老者：“老人家，你们这是要找林大夫做什么啊？”
老者自然是认得馆主的，他说道：“还请让林大夫见见我们大伙，不亲自谢他，我们过意不去。”说着竟似要先给他跪下。馆主忙把老者扶起来，对小药童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啊！”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好些人要来找小林大夫磕头，小林大夫你快去看看！”小药童又咋咋呼呼地一路小跑进了内厅。
林威被小药童扯着衣袖来到门口的时候，着实没有想到，眼前竟是这般场景。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四个人，好生面熟。接下来三四排的人，齐齐地排着队，只听得一声“跪”，大家全部跪伏在地，扎扎实实地给他行了个礼。
“多谢林大夫救命之恩。”
林威着实被惊到了，楞了好些时候才想起要去扶起他们。他只不过是调制了些药材替代短缺的白芍，哪里想到这些百姓竟会行这么大的礼，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没有……何谈救命……不过是些简单的药草……”
方才那位说要找林大夫的大姐抹着眼泪道：“您可别再推脱了。我们听说了，城中药材已没有多少，热症到头来就只能听天由命，活一半死一半。要不是您给调出了好用的方子，我们整条街的街坊，怕是要死了大半。医家也不求钱财，我们无以为报，就来给您磕个头！”说罢，又双手伏地，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地面之上。
“大姐你别这样，大伙都别这样。快起来，这心意我领了！”林威的眼中第一次感到盈满泪水的时候，是这般的热。如果说林济悬解了他的毒是给了他一条全新的性命，此时他才觉得，扎扎实实地活着，原来血和泪，都是这样的热。
此时厅堂里已经热闹得紧了，那小药童学得绘声绘色，当林威终于把百姓劝了回去，头脑还晕乎乎地走了进来，安筱蕤笑着带领大家给他鼓掌：“林威成了治病救人的英雄了呢！”
林威先是看了一眼林济悬，突然在他面前跪下，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师父，弟子今日总算明白了，人的性命握在手里，竟是这样的感觉。将它拉回生门，远比弃于死地，重得多……”
“好端端的哭什么。无怪你只能做我的师弟。身为医家，难道还没有见惯生死，见惯捡回一条命的人的激动，更见惯怪你不肯用心医治那些人的怨毒吗？”姬无忧伸出手来帮林威把眼泪擦干，仔细看了看他，“居然说你是个俊俏的少年，真是没什么眼光。”
林威这才破涕为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安筱蕤，瞬时脸一红。
安筱蕤脸带笑意看着他：“这次我站在无忧妹妹这边，你这模样，我可不相信之前你竟然还做过杀手。”
是啊，以前那个阿威，是躲在暗里不见天日，双手沾满鲜血和阴毒的杀手暗探，哪里配得起这样明媚的女子？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真的救治了那么多的人，当自己和旁人都能拿那段往事来开玩笑，想来大家都已经释怀了。那么是不是眼下的他，总算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了呢？
“安儿，那你可愿相信，我不再杀人，而且能好好地照顾……一个人？”
“自然是信的。”
姬无忧看看林威，又看看安筱蕤，突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师弟，我早就瞧出你对安姐姐有意，可是你这样表示倾慕之情，人家未必能听懂啊。还是话本看得太少了！”
林威：……。
安筱蕤却是楞在那里，呆呆地眼神只落在一个人身上，想说些什么，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温若瑜是何时走进来的？整个医馆怕是根本没有人在意过这件事。可是，姬无忧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分明都已经听了去！
安筱蕤胸口蓦地涌起一股难言的委屈，她看了看温若瑜，又看了看林威，眼中竟似是盈满了泪水，突然间冲了出去。
“姑娘家脸皮薄，可经不起你这么吓人家。”一个年轻的药师半是打趣半是圆场，还有意问姬无忧，“无忧姑娘，可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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