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随人归（5）
北境的天，似是比润城的高出许多，抬起头来看那轮明月的时候，觉得那样远。
总算是在两里路开外的山边找到了安筱蕤。温若瑜一直跟在她身后十步远，她走，他也起步；她停，他自收脚。这个场景，依稀有些熟悉，只不过走在前头和后头的人，不太一样。
温若瑜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心中颇为感慨，也不知为何，此时竟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若那林威真心待你，你也不必太在意曾经和彦君……”
安筱蕤突然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温若瑜的眼睛，他一时没料到，来不及停住，瞬时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三步了。温若瑜竟有些被这样的表情吓到，后半句话便轻了下来——
“……有过婚约。”
“温若瑜，我什么时候和温彦君有过婚约了？你为何死死地盯着我不放，偏要提这样的事？”
是啊，自己为何盯着安筱蕤，如此在意她曾和彦君曾谈及婚嫁，却在方才又说出他不介意林威和她……
从来不曾见过温若瑜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安筱蕤胸中也涌起愈加难以名状的怒气和委屈。她走得愈发近了些，温若瑜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他有些不敢看她，却又有些想要知道，怎么今日的安筱蕤，竟似有这么大的脾气。
把视线从脚尖缓缓抬了起来，温若瑜看到安筱蕤的模样，心头一惊。她在哭，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的光竟有些扎眼。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她是突然想念彦君了吗，哭得这般伤心，都怪自己方才提起彦君的名字吧。可是要说什么，才能让她觉得好受些？自己身上也没有帕子，总觉得该递给她，让她擦擦泪水……
温若瑜的心顿时有些乱。
“温若瑜，你听好了！”安筱蕤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沙哑，似是压抑着没有哭出来才显得这般涩，“我和彦君是至交好友，但从未有过婚约！之前那不过是一桩交易，怕的是温伯父担心我用心不纯，不敢将《寒江笛声梅映雪》借我一用，他才向温伯父说，若然真的不相信，左右他也没有娶妻，我愿嫁到温家来以示诚意。如今彦君已经不在了，难道你是要质疑我对温家的用心吗？难道你是觉得我真的不值得相信，即便已把画还回温家，还要以身偿还这个交易吗？”
“我和大伯……没有不信你。”温若瑜被质问得只能嗫嚅，“其实安儿，我只是觉得，若有人真心待你，你就该……”
安筱蕤尖声地打断了他：“谁真心待我不用你管，总之只有你不是！”然后便再也忍不住似的，扭过头便跑开了去。
温若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想要去追，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别追了，大木头。”原本躲在树丛里的姬无忧探出个脑袋，然后慢慢走了出来，一脸无奈和伤感，“原来竟是这样。”
“她……真的不会有事吧？我好像得罪她了。可是……”温若瑜显然到此时还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太莫名了，他根本半点都摸不着头脑。
姬无忧点点头：“这回，可是得罪得厉害了。你是不是想要哄回她？”
“哄？为什么要哄……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似乎眼下只有这件事，是温若瑜能清晰判断的。姬无忧不是应该在医馆吗，此处可是远开两里地呢！
“可不是嘛，走了那么长的路，腿都快断了！你背我回去吧。”说着，便嘟起小嘴，一瘸一瘸向温若瑜走来，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温若瑜看着那张与姬无忌如此相似的小脸，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为何两个孩子的个性有时几乎一模一样，有时却……他拿姬无忧怎么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呢？
稍稍蹲下些身子，好让姬无忧爬到背上来。只听得小丫头嘟哝道：“真是不明白，有话直说不好吗？偏要这么折腾。”幸好这两人走得慢，不然凭她的小短腿，真的是要跟不上。看来轻功还是多练，比无忌轻功好，真的算不得多厉害。反正为了看这场热闹，她真的快赔上一双腿了。不过嘛，还是很精彩的，和话本一样好看。
靠在温若瑜肩头的小脑袋往回缩了一下，藏不住一声窃笑。
“丫头，你方才说我得罪安儿得罪得厉害，你是知道她因何生气吗？”
一声悠悠然的叹息从颈后传了过来，软软的，痒痒的：“你们琅琊阁到底是不是骗人的，不是说天下事都知道吗，居然没有教你这个？”
“教什么？”
“姑娘因为一个男子而气极，多半只有一个道理。”姬无忧皱着眉头，开始为无忌担心起来。她的哥哥若是也学成这样，每次气死自己的嫂嫂，难道要她来替他哄吗？
“丫头，你有话直说行不行，究竟是什么道理？”原来素来冷着一张脸的温若瑜，也会有这样又急又无奈的表情，可惜这会儿姬无忧没看见。
“那就是她心仪的男子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呗。”
心仪的男子，说了，不爱听的话。温若瑜把这句话拆开来细想一下，突然直起身子来站定了，差一点没松手将姬无忧给摔下来。好在他觉得背上有个什么东西一坠，本能地双手一收，拖了拖姬无忧的屁股，才又把她给推了上去。
“你是个登徒子！”姬无忧屁股上一疼，这家伙的功夫到底有多好啊，忍不住就骂出了声。
温若瑜从未想到这个词会用在他身上，却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果然也和登徒子没有什么两样。他竟会把那话理解为，安筱蕤所以生气，是他说了惹她不高兴的话，而能令她不高兴，是因为……心仪。
不不不，他怎么敢这么想？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明明自己一直将安儿视为彦君未过门的妻子，那可是他的弟妹啊。一想到她居然可能心仪于他，竟心旌荡漾起来，简直太过荒唐！
姬无忧稍稍往上爬了爬，探出个脑袋，想看看这个木头的神情。
“木头，安儿姐姐心仪于你，你高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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