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无刺鲫鱼没脐蟹
李婶一行数落，脸上一行便扑簌簌滚下泪来，说得白蔻儿越发惭愧心慌，把一双养得白白嫩嫩的手扭来绞去，只是作声不得。
“娘不哭，锦儿乖，锦儿听话。”
不知何时转出一个两三岁的女娃儿来，抱着李婶的腿，抬起小脸来只是巴巴地看着李婶。
白蔻儿方才惊奇的发现，这女娃儿竟然乖巧到不存在一般。
再看那张小脸也是黄瘦不堪，一双眼倒占了半张脸，看上去甚是可怜。
“娘没哭，锦儿乖，自己去玩。”李婶忙低头抹泪，哽咽着装出笑来。
白蔻儿越发看得不忍，早在心里暗暗抽了自己几百个耳光。
按理以她的身手，小厨房这几眼灶全交给她，再添上择菜洗碗抹地，也不过是轻而松之。只是如今为了保命，却是英雄没法用武！
生生连累了这一对黄瘦可怜的母女，白蔻儿更是无法心安。
“有这闲功夫唠叨的，还不赶紧把菜做了！我打听着娘娘说了，螃解不要尖脐的，八月里了，尖脐的不好。”那熬汤的孕妇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声劝着，顺手便摸了摸小锦儿的头，满脸怜爱。
不劝还犹可，这一劝李婶直接白了脸，呆了半晌又滚下泪来：“这可真要了我的命了！秦家的，你说起来倒是轻巧，你瞧瞧那篓子里，还有几只团脐！况且养了这些日子，哪里还有多少肉！”
原来这煲汤的孕妇姓秦，白蔻儿暗暗便在心中记下，默默的听她二人怎么说。
“这……这可难办……我要是不大着肚子蹲不下去，帮你烧烧火，也不这么急人。这可怎么办？”秦家的也急起来。
李婶望着那鱼，只是默不作声，半晌一抹泪，一声接一声的叹起气来。
小锦儿便紧紧的偎在她怀里，红了眼圈，泪汪汪的不敢哭。
一双小手只顾拍着李婶胸口，满面焦急。
李婶这一叹不打紧，又惊动了王嫂。只见她眼光一横，小厨房里顿时一静。
“成天的报怨天，报怨地，活脱脱一个丧门星！我小厨房的风水都要被你叹跑了，你倒是说走又不走。给句准话，我立时三刻换人做！”王嫂磕着瓜子，一摇一摆走了过来，眼神如刀，狠狠剜了李婶一眼，摇摇摆摆的又去了。
白蔻儿悄悄一探头，却见王嫂踱到了院里，倚着石桌子晒太阳，脸上透着得意洋洋的一丝笑。虽然是秋天了，手里摸着个蒲扇还是摇了两摇，倒象是给自己摇旗呐喊一般。
白蔻儿胸中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冒了上来。倒不是单纯的激于义愤，而这是笑容实在太熟悉！
“难道是管厨房的娘子，都是一般的心肠毒辣不成？”白蔻儿暗奇。
想当初在秦府的厨房里，那管事管事娘子每每欺负了白蔻儿，也是这般志得意满，喜气洋洋。
白蔻儿只知那女人恨毒了她爹，爹一去白蔻儿落到了她手里，自然要变着法子收拾人。
纵然是白蔻儿机灵，倒底年纪小，明里暗里也是吃了好些亏。
偏偏爹在世的时候，那女人一张嘴也是甜得蜜一般，我们蔻儿长，我们蔻儿短。衣袖里不是冰糖葫芦就是糖莲子， 换着法子哄她高兴。
正如方才言语中听出来的，王嫂从前也是甜言蜜语的哄着李婶。
白蔻儿对李婶，满心里都是兔死狐悲，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恶气才好，自然不肯遂了王嫂的愿。
转念一想，大家闺秀不能烧火，大家闺秀吃过的菜好，却是十二万分的符合逻辑。
白蔻儿心念一动，“咳”地一声，清了清嗓子。
“李婶，小鲫鱼刺多不假，我倒是有个办法做得没刺。”
白蔻儿话一出口，两双眼顿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齐齐地转过来盯住了她。
“你，就凭你？”李婶将信将疑。
“我真有办法，只是要借这位姐姐一勺鸡汤。”白蔻儿笃定地说着，微微的笑意从眼里泛出来。
“不但是小鲫鱼可以没刺，尖脐的螃蟹娘娘说了不要，没脐的总可以？”
“没脐的？没脐的螃蟹自古就没听说过！”
白蔻儿只见那两双眼瞪得圆溜溜地，李婶的嘴里快要能塞一个鸡蛋。
“活的螃蟹有肚脐，做熟了可不一定哦！”白蔻儿自信地笑了，这句话，当年她可不是一次两次听到过。
爹从前对她念叨这道菜的方子时，那诡秘而又有些得意的笑容如在眼前。秦府当年的第一位大厨，老爷特别倚重的白厨子，从小在女儿耳边念了多少厨艺经！
白厨子虽然是为奴为仆，对女儿的人生规划得倒是极好。
主子许下愿，白蔻儿十五岁便放出去脱了奴籍，到时候凭着白厨子倾心教出来的手艺，嫁个好人家又有何难？
到时候，凭着手艺，开一间小馆子，日子长了置点农业，细水长流的过起来。
白厨子每常摸着女儿的头，畅想着未来，满脸笑容恨不得流出蜜。
只可惜她九岁上死了爹，沦落到爹的死对头手里，竟从来没有机会上过灶。
七年了，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满肚子的厨艺经，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白蔻儿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带出两个小酒窝。
但听得李婶喃喃念道：“无刺鲫鱼，没脐的螃蟹？”
李婶的眼里亮起了光芒，继而又黯淡下去：“我的姑娘，我倒是也想信你，可你会做么？别说这些小鱼瘦螃蟹，平常就是一几粒葱花，王嫂也能拿小戥子称个数。何况是这些东西！做得不好，嫌我糟踏东西，她岂不正好赶我走？”
白蔻儿被她这一说，倒也忐忑起来。这道菜别说做，她其实就是见也没见过几回，怎么样的味道，更是没尝过！
谁敢保证就一定好？白蔻儿竟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三个人都沉默了，白蔻儿看看李婶，又看看盆子里那些小得可怜的鱼。
“李婶，刺扎了主子，和菜的味道差点，哪个罪名大？”白蔻儿问道。
李婶微动了下嘴唇，没说话。
“冒险搏一下，也许有转机。要是不冒这个险，你今天运气好的话可能会被赶出小厨房。运气不好……”
白蔻儿紧要关头赌上一把的脾气又上来了，开口便劝道。
“白蔻儿姑娘，做吧！”李婶满脸的视死如归。
白蔻儿顿觉，肩上负着的人命又多了一条。本来就死有重于泰山，这时泰山上又多了一座飞来峰。
(https://www.daowx.cc/bqge241844/1772546.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