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梦术

　　入夜了，由北方袭来的寒风仍未停止，雪也依旧下着。在失去了白天能够提供一定温度的太阳之后，气温明显降低了许多。西山城，这座被罗尔帝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空城，此刻更显得有些窘迫。

　　已经是掌灯之时了，按道理此时的士兵们应该都在卖锅造饭才是。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全军都普遍缺米的情况下，这炊烟便显得稀稀拉拉。派恩并没有将扬水城的补给将于明日到达的消息传达下去。因为他也有些担心着多变的天气。尽管现在的雪又开始小了，但谁知道明日又将如何呢。基于这一点，派恩沉默了。“反正这些天来该怎么办的便还怎么办吧。”他如此下达了命令。

　　晚餐是由一些米，一些肉干，还有树根混合煮成的稀粥。虽说有米有肉，但真正分配到士兵手中的却是大部分的树根和白茫茫的汤水。在雪地里打仗，水是不用愁的。只要不怕脏，满地都是水的材料。用大锅支着点起了篝火，一边喝着稀到不能再稀的粥，一边围着篝火取暖。这便是圣大陆第一强国，东征军士兵的惨境。“喝水饱。”这已经是几天以来不争的事实了。

　　城内的气氛不够热络，甚至有些冷清的模样。那些在高墙之内的士兵，一面处理着眼前难以咽下的东西，一面怀念着以前的舒适。面对如此凄惨的事实，他们怎么也无法打起精神高声谈笑，他们从来也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与城内的不同，城外的圣龙军营地里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很显然，龙翔天的这些手下，还真的把这次行动当成一次华丽的野餐来对待。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个长、宽各有数里的帷幕拉起来了。为了不使风雪干扰这里的事情，这确实有着存在的必要。

　　火在营地里燃起。近千堆的篝火上，架起了可供几十人食用的大锅。一切似乎都与城里的相同，但规模却大了许多，而且放在里头煮食的物件也不一样，还算新鲜的冻猪肉，白白细细的面条，各种各样的青菜，还有从海里打来的鱼虾。由于是作给敌人看得，因此圣龙军的晚餐是比平常丰富了些。但除了鱼虾是不常吃到的之外，其他的也确实是他们平时正常的食物。

　　“夜霜，你的咒术师部队们准备好了没？”龙翔天从魔机上下来，急切的问道。

　　“正在吃呢。等他们吃完，有了力气便可以进行下面的工作了。”夜霜淡淡的答到。

　　“那就好。”龙翔天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由于篝火间的距离间隔太短，使得这里非但感觉不到什么寒冷，甚至会觉得有些热。

　　两刻钟之后，咒术师们先行解决完了晚餐的任务，开始正式的“作战”。他们从自己怀里掏出早已写好的符咒，拈在手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将存在与空间中的“力”集中起来。长长的咒语从他们的口中发出，那整齐而低沉的咛唱，成为“力”的承载体一点一点的将魔力注入符咒之中。如果说符咒是主体机械的话，那么咛唱无疑便是推动这机械的驱动了。这是高等级的符咒和平常用来攻击的符咒大不相同，从表面上来看它似乎更接近于魔法而非咒术，因为它所需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是不是每个符咒都要等这么就啊。简直和魔法一样嘛。”对这些神秘事物不怎么了解的亚鲁高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热气腾腾的食物，拿在手上却因为去关注咒术师们的行动而无法进食，似乎对他是一种惩罚。

　　“等等就好。如果你想吃那么现在也可以开动啊。”他的主人莱卡斯笑着说道，“反正王上有没规定你们不能先吃。”

　　“可是……可是王上自己也没有开动啊。我们这些作臣子的要是先动了，那不是对王上的不敬。”亚鲁高有些担心的说道。

　　“什么不敬啊？要是这样都算不敬的话，那我不是成了暴君了？”龙翔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的身旁，在听了亚鲁高和莱卡斯的对话后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身后的士兵可就惨了，因为他们比你这个当主将的还快呢。”他指着那些早已开动晚餐的士兵们说道。

　　“啊？”亚鲁高转身一看，发现龙翔天所说的还都是真的。那些因为行军而显得有些疲劳的士兵才不管你这些大人物在商议什么呢。反正他们只要求将自己的肚皮填饱就行了。“既然王上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亚鲁高心神一定，便放开肚皮大口吃了起来。

　　魔力终于在众人的等待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完全注入符咒之中。一时间众位符咒师手上的符纸泛出了令人为之夺目的光芒。光芒渐渐的转淡，进而集中起来，变成一缕缕微微的细线射向黑沉的夜空。夜空的一角就此被照亮了，在几千条光线的齐射下，形成了一道光幕，渐渐的光幕出现了变化，人的影象出现在上头，慢慢的将这地面上的一切映射到上面去。回梦术，终于成功的展现了此地圣龙军地场景。

　　“呵呵，成功了啊。”龙翔天呵呵的笑起来。尽管映射在空中的影像还很模糊，但已经能让数百丈之外的罗尔帝国军清楚的看到圣龙军这边食物丰盛的场景了。“这样便行。”他对此很满意，“莱卡斯，你负责带一路精锐部队秘密潜入到西山城边，如果有罗尔帝国军出城投奔，你便要尽可能的将他们带到这里来。”

　　“明白。”莱卡斯高声回答道。虽然他此刻不曾吃下一点东西，但他依旧迅速的挑选了精练的士兵，悄悄的消失在风雪之中。对于龙翔天所说的这个心里作战，他在实际看过了这“回梦术”之后，已经十分确信这将对敌人造成巨大的影响。“毕竟见到着古怪的影像就注意让他们心烦了。”他想道。

　　这确实是真的。当带有人影象的光幕出现在夜空中的时候，那些默默的吃着平时不屑一顾的稀粥的罗尔帝国军士兵们都为之而震惊了。“那……那究竟是什么？”他们不能理解。“不会是异教徒用来毁灭我们的新武器吧？”如果硬要他们作出解释的话，也只有这一点，被他们认为是可以解释的理由了。

　　然而几刻钟过去了，这些目睹了影象的罗尔帝国军士兵，并没有死亡，而是依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继续欣赏这里头的画面。在那里，他们看到了火光，看到了热气，看到了丰盛的食物，这一切的一切使他们的心头痒痒的，鼻子酸酸的。如果可以他们也好像去受用画面里的一切呢。

　　“异教徒竟然吃那么好的食物，而我们……”大部分的士兵无言了，望着手中那有如稀汤一般，只有几根树枝，几粒米浮在上头的晚餐，他们实在高兴不起来。凡是最怕比较的，只要你一去比较，就会发现在自己之外还有人过得更好的。这一点，罗尔帝国军的士兵们现在真的尝受到了。

　　“不如我们出城去把他们的食物抢过来吧。”有的士兵如此提议。由于雪下的太大，罗尔帝国军根本不曾想过“异教徒”竟会在这样寒冷的深夜大咧咧的袭来，因此他们在入夜之后便连城头上的守卫也撤下了。这虽然降低了城池的防御能力，但却也给那些士兵的“个人行为”打开了大门。“去攻击异教徒，抢夺他们的食物。”已然成为罗尔帝国军士兵们早已认知的事情。

　　然而这毕竟是违反军纪的事情，要真的去做，那非得有一定的觉悟才行。而且这其中一定会有危险的存在，谁敢打头阵呢？罗尔帝国的那群饥饿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瞅着你，就是没有人敢当这展翅高飞的第一头鸟。毕竟和饥肠辘辘的肚子比起来，还是自己的脑袋更重要些。

　　风还在刮着，雪依然在飘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尽管上头的景象没什么变化，但罗尔帝国军士兵们的心却隐隐的担忧起来。“要是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岂不浪费了这样大好的机会？”士兵们如此想道。“吃饭中的敌人，无疑是最无防备的敌人。”这无关于计谋而是老兵的经验。虽然从背后去偷袭是有些不和骑士规矩，但在以“先填饱自己的肚皮”为前提之下，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走！”不知是谁小声说了这样一个字，使得那几个胆子稍稍大一点的士兵小心翼翼的踏出了奔向“异教徒”营地的第一步。他们此刻并没有想过要投降，所想得只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悄的潜入敌人的地盘，偷取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他们蹑手蹑脚的出城了，丝毫也察觉不到在重重的阴影之中，莱卡斯早就带领着人马注视着他们那自以为是十分隐蔽的举动。

　　“主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行动了呢？那群饿死鬼已经从城里出来了啊。”紧紧的跟在莱卡斯身旁作为副手的亚鲁高说道。

　　“别急，再等等。”莱卡斯屈身藏于草丛之中，谨慎的注视着视野里慢慢移动的几个小黑点。

　　“这些人是第一批，是最大胆，也是最容易被吓着的人。要抓他们，可不能在这里动手得离城池远一些才行。”他思考着，目光瞥向处于黑暗中得一处地方。那时树林的一角，虽然在冬天里早已没有了茂密的枝叶，但在黑夜之中有着这样多的树干，还是一个足以瞒过大多数人的目光。“他们一定会走这里。”莱卡斯的第六感如此告诉他。在看清了那一角周围的环境之后，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一张紧密的大网正为那即将到来的十个人张开着。

　　一边的莱卡斯正为将要到来的“捕人计划”做着细致的准备，另一边的派恩则为手下士兵这种毫无纪律的举动大为恼火着。“混帐，出去的这些人都死掉算了。省得回来再找我的麻烦。”恶毒的诅咒说出了派恩的心里话。在接到有关士兵逃往出城的消息之后，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在他看来，那些士兵若是死在外头，无法归来，倒还是一了百了的事情；但若那些士兵平安无事的归来了，那无疑给剩下的士兵们作出一个很恶劣的榜样，而这个榜样却又是令士兵会去争先效法的。毕竟现在连派恩自己都饿得够呛，只能以比士兵稍稍稠密一点的稀粥果腹，又何况底下的人呢？

　　“但越是这样危急的时候，士兵们就越应该团结起来熬过去才是，又怎么能作出这样违反军纪的事情呢。”派恩恼怒的想道。那十个人的行动，显然让这位将军感到头痛。“万一他们活着回来，我还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呢？”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处于书房之内的派恩望着窗外的雪，苦恼的思索着。

　　夜是黑静的，而夜色下的人则更显得有些畏缩。尽管早已踏出了城门来到这通往敌人大营的黑暗之中，但这些进行“秘密行动”的士兵并未有一刻放松警惕。由于大树的围绕，加上天色的沉暗使得他们根本边看不清周围的情况，目光所能触及之地，仅仅为自身周围的一丈，而其余都隐蔽在黑色之中，这另他们感到担忧，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在自己踏出脚的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想……我们还是回……回去吧。”其中的一个士兵悄声说道，话语里的畏惧无疑是所有人心里深处的想法。害怕、担心，这些潜藏的感觉大家都有，但只是深浅不同而已。说话的这个人显然已经让这种感觉占据了主导地位。

　　“回去？你在开玩笑吧！”另一名士兵以同样的低声回应道，“我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再回去无疑回成为大家的笑柄。何况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回去搞不好会被将军的责罚啊。”

　　“那怎么办？”前头说话的士兵慌张了。

　　“只能继续前进了。”后头应答的士兵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我们能拿到什么东西的话，那或许还能保留一些颜面。”这也许是正确的，面对于这种无视军纪的行为，其本身便是有进无退的，但……

　　“你们想拿到什么东西呢？”黑暗之中突然加入了其他的声音，这令前行的十名罗尔帝国军士兵大为吃惊。他们抬眼望去，只见一时间这原本黑暗的一角，竟亮起了不下五十簇的火把。在火把之后闪出了人影，团团将自己围了起来。

　　“手持不同于世间的兵刃，身着奇异样式的铁甲。”当这一整套在罗尔帝国军士兵的眼里显得极为怪异的装束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十位原本只想着去找些食物的士兵们，一起领悟到了一点，“自己已经落入‘异教徒’的圈套里了。”

　　“我看你们还是安分一些比较好呵。”拨开紧紧围住他们的士兵，莱卡斯从容的走到他们的跟前笑道，“我手下的这些兵刃可都是锋利异常的，并不是你们这下些血肉之躯所能抗衡。乖乖的束手就擒也好，省得辜负了你们自己心里的期待。”

　　“我们自己心里的期待？你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异教徒’的刀只要落下就好何必那么婆婆妈妈的。”罗尔帝国军的士兵一愣，强自反驳莱卡斯的话语。

　　“想死？想死的话你们只要乖乖的呆在城里就好，何必冰天雪地的跑来这里当小偷呢？”莱卡斯的微笑仍旧没变，似乎并不为对方的反驳而动怒。

　　罗尔帝国的士兵们无言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敌人竟然能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渴望。他们的确不想就此死去，所以他们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跑出来想偷得一点食物，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天天吃那样的食物，我们仅仅是在延迟死亡罢了。”他们早就如此认为。

　　“你想怎样？”其中的一人大着胆子问道。

　　“怎样？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莱卡斯好整以暇的说道，“你们投降我军，我们便负责供应给你们食物，这一点是我们一贯以来的做法。对于你们如此，对于那些在城里的人们也是一样。如果你们想活命的话，那也只有这样做了。我想城里的派恩将军也不希望你们能活着回去吧。”

　　“你……。”那名士兵还想反驳什么，然而他却始终找不出什么理由。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些人屈服了：“反正我们也已经无法回去了。一旦被派恩大将发现，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既然这样，如果你们确实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我们便愿意加入你们。”

　　“很好。”莱卡斯笑了笑，命人取来一份食物提供给他们。

　　“为了证明你们的诚意，你们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现呢？”他指了指如往常一般沉寂的西山城，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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