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劝说
百岁宫前殿内的两口大缸中盛满了剔透的冰块，冰冷的白色雾气缭绕，驱散了暑气，令整个殿内凉爽宜人。
凌芷惜垂手立于太后身侧，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太后的神情。太后面无表情地翻阅着凌芷惜呈上的书册，看不出到底是喜是忧。
凌芷惜提心吊胆，屏住呼吸不敢吐纳自如，连手脚该如何摆放都方寸大乱。
过了两炷香的工夫，太后才将书册合上，轻轻朝手边一丢，抬头看向凌芷惜。
凌芷惜见太后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却未有言语，便忍不住先出声道：“太后，我和三殿下着实不合适……”
“芷惜，你过来。”太后直接打断了凌芷惜的话，并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身旁。“我看了你写的感言，虽未对老三情根深种，却也并不排斥，不是么？这男女姻缘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多得是未曾见过一面就成亲的。感情的事，慢慢培养，便会日久生情了。”
凌芷惜别扭地听着，如坐针毡，她明明喜欢的是五皇子赵玉珹，却不敢表露，有苦不出。
太后从国家兴亡到家和万事兴，绕来绕去，无非是劝凌芷惜顺从她的意思，嫁给三皇子赵玉卿。凌芷惜强颜欢笑，心中却乱成了一团。
太后见凌芷惜始终沉默不语，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便知她不愿嫁给赵玉卿，不由有些愠怒：“芷惜，当初可是你让老身做主，不能让老三拒绝婚事，而今怎么又反悔了呢？”
凌芷惜低着头，脸颊涨得通红：“当时……在贵妃娘娘的寿辰宴上，三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留情面地拒婚，臣女只考虑到凌家的名声，便出声反对。如今，我和三殿下达成了和解，决心废除婚约，再公平不过，臣女也不必再为名声之事苦恼。”
“达成和解？真是荒唐。”太后厉声道。
凌芷惜见太后神色骤变，又噤若寒蝉，头垂得低低，不敢再看向太后。
太后见状，眉头紧皱又缓缓舒展开来，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道：“芷惜，老三是个可怜的孩子，幼时便失了娘亲，爹爹也并不重视，若不是老身将其抚养长大，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对于赵玉卿的身世，凌芷惜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相比大皇子赵玉潼和五皇子赵玉珹，赵玉卿不仅年幼失母，又早早被官家派去戍守边关，确是惹人怜惜。
太后见凌芷惜眉间神色含了一抹怜惜，接着循循善诱道：“老三虽然孤苦，却处处为人着想，你若是不肯嫁给他，他定然想尽了法子也会毁了这桩婚事。然而，他却是心里有你的。”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震惊地看向太后：“什么？”
其实，凌芷惜也隐约察觉赵玉卿对她态度的转变，但她却始终自欺欺人。她怕若是看得太明了，会失去这样一个知己。
太后叹了口气，她始终对赵玉卿有着不同寻常的期待，因此，常常会格外严厉。然而，她除了是万民景仰的太后，也是赵玉卿的祖母，对他怀有亲饶爱。
原本，贵妃将凌芷惜指给赵玉卿，是因坊间流传凌哲也之女疯癫而难登大雅之台。身负恶名的女子若是嫁给帘朝三皇子，赵玉卿日后继承大统的路便会坎坷而崎岖，太后岂能让贵妃得逞？
然而，见了凌芷惜之后，太后见她生得俏丽，又聪慧机灵，便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再者，凌家乃世家大族，一直独善其身，若是对三皇子夺嫡可助一臂之力，可是再好不过。这次，贵妃倒是打错了算盘珠子。
太后心翼翼地拿出一本书册，递给凌芷惜：“你看看吧，这是老三写下的。”
凌芷惜拿过书册，战战兢兢地打开，赵玉卿字如其人，气势磅礴又一丝不苟，颇有睥睨下的章法。甚至，连每日的记录皆言简意赅，能不多的绝不多，可谓是惜字如金。
“六月十三，初识凌芷惜，不可理喻。”
……
“六月十五，无意再见。”
……
“六月十八，藏书阁内，凌芷惜含冤受罚，些微同情。”
……
“六月二十一，举宫上下庆贺边关大捷，无心出席，遂于湖心亭乘凉。凌芷惜领命前来规劝，虽多为无稽之谈，然受其诚心触动，为父皇舞剑。或许与父皇和解，亦是幸事……”
……
“七月初五，凌芷惜定要多管闲事，不忍其独自烦忧，遂插手解围。下男儿多慕美色，而吾只求一心人一生一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
“七月初七，于吾而言仅为寻常一日。然卫曲告知乃牛郎织女相会之日，普下有情之人皆以此日聊表情意。吾思忖许久，直至日落西斜，方才一鼓作气奔至琳琅阁，欲与凌姑娘相见。
琳琅阁，书案之上有纸张，其上写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想必凌姑娘为一事困扰，为难不已……”
……
“七月初九，一月之期将至，千言万语难言尽，只盼各自安好。……笼中鸟郁郁寡欢，不如放归山林……”
看完赵玉卿的书册，凌芷惜沉默不语，心中盛满的伤感就像海潮，一浪皆一镭拍在心岸。她若是断然拒绝，赵玉卿也绝不会挽留，但一想起可能会伤了他，让他再度陷入孤苦，凌芷惜便十分不安。仿佛赵玉卿寂寞又深邃的黑眸就近在眼前，令她揪心似的疼痛。
“芷惜，你们凌家向来独善其身，并非你父亲凌哲也淡泊名利。相反，你父亲倒是居庙堂之高却不畏浮云遮望眼，在未看清夺嫡形势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太后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芷惜才回过神来。
太后顿了顿，继续道：“老身可以向凌家保证，老三是皇储最合适也是唯一合适的人选。若是凌家倾尽心血支持他上位，待到老三坐稳了江山，你们凌家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今佟家，显赫一时，而日后的凌家，比之佟家则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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