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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然后他转向那张飞也似的巨型大汉,躬身道:“禀告天王,此人顽冥不灵,卑职感化无效,”

  只听劈勒勒一阵忽响,那“叫天王”如一座山似的矗立了起来,真是如同天摇地动,令人神骇魄荡,神志未复之际,那“老张飞”已一个箭步,就贴近了铁手,几乎是口对着口、咀向着咀的怒吼道:“就凭你——小小一个捕头,敢与我天王为敌!?”

  他这一窜步,何等之速;别看他体格庞大,就这一跨步时,却比松鼠还轻。

  老乌等人都心中估量:若他刚才那一下不是窜步,而是出手,只怕谁也避不了,谁也来不及闪躲。

  饶是铁手也是熊背虎腰、体格魁梧之人,但与这“老张飞”一比,简直系狮子捕兔:叫天王贴着铁手一站,铁手的头只及着他的肋骨。

  看来,“老张飞”光吼几声都能把铁手震得骨散魂飞。

  偏是铁手一动也不动,半步也不退,眼也不霎一下,只向这眼前巨灵神般的大汉字正腔圆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你有口臭,难闻难当,请勿贴得太近说话,面斥不雅,敬请自重。”

  铁手这公一说,大家再度震愕住了:铁手摆明了是硬挑明的“叫天王”的了。

  ——就算而今的情形,只怕事无善了,铁手身为六扇门最有名望的捕头之一,也犯不着跟这常为皇帝及圣上身边宠信执行“秘密任务”的“一线叫天王”明着抗。

  铁手这么一说,那石塔也似的巨汉全身骨胳咯嗒的剧烈抖动者,怒瞪着铁手,如果眼神也能杀人,他早已把铁手盯死在眼里、钉死在眼内、定死在他目中。

  看这形势,查叫天就要爆炸了。

  铁手那一句话,已燃着了引信。

  忽听那背向众人而坐的年轻人忽干咳了一声,道:“天王,你们不依法行事!?”

  那巨人的火头像马上给冷水浇熄了一个似的,喃喃地道:“对,依法……行事……”

  那背向少年道:“是了,铁二捕头自己先犯了法,还要维护其他罪犯,这不是拘私在法,不是目无法纪是啥?”

  铁手峻然道:“你们日口声声说我犯了法,我犯了什么罪?”

  那背着大家的少年依然不肯转过身来,只说,“你要知道?”

  铁手但然道,“愿闻其详。”

  少年吩咐:“军师。”

  马龙垂手应:“在。”

  少年道:“铁二捕头要知道,咱们也不必为他隐瞒了吧。”

  马龙随声应道:“是。”

  将子一挥,空中迸指一切而下。

  只见荆棘林籁籁连响,一下子,那乱丛荆棘全倒塌了下来,全是给人以刀飞快斩断的。

  荆棘一断,就现出一大片场地来。

  场地内,赫然倒着十几具死尸,全是在山洪暴决时,他和小欠分头救上“不文山”来的人!

  这些人都已断了气。

  死状甚惨,连老头子、襁褓中的小孩也不放过。

  ——是谁人竟这么狠,把这些刚历劫还生的无辜贫民,全都赶尽杀绝?

  铁手看了,一股怒火中烧。

  ——刚才,这些人还活生生的。

  ——不久前,这些人还跟他在一起。

  ——才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冒死把这些人自洪水里救了出来,而个却横死在这荒山上!

  铁乎怒极了但他仍留意到一件事:这些死尸中,龙舌兰和小欠并不在其中!

  ——这是不幸中之大幸!

  大大幸!

  一个人再大公无私,也难免会关心自己的亲朋好友多于陌生人。

  人难免都有私心。

  ——但这其实不是自私。

  而是人生。

  ——反过来说:如果你关心他人、敌人要比“自己人”还多,那还有谁要跟你成为“自己人”。

  要是这样,才真的是反人性、没有人情。

  铁手也不例外。

  他尽管为这些乡民在死而疾愤,但一旦见龙舌兰、小欠不在其问,心中难免一宽,感激起悠悠上苍来。

  铁手忍不往迸声喝问:“准杀了他们!?”

  马龙冷冷地道:“这要问你。”

  铁手反而冷静了下来:“问我?”

  马龙悠悠地道:“你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人,这干横死者的人,所以只有你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吧.”

  他补充了一句:“说不定,你不只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而且还是你一手造成他们死在这儿的。”

  铁手神色不变,“不错,是我救他们上山的。但我把他们救上山的时候,你们这儿的人,一个也不在,你们凭什么说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难道你们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如有,那人才是最后一个离开你们又焉知那人不是真正的凶手?”

  铁手一连串反问了过去。

  他的论据是:如果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那么,“叫天王”这一伙人又如何得悉?如果他不是,那么,确有人在他之后才离开的,为何不缉拿此人?

  谁知马龙却说,“他不是。”

  铁手倒奇了:“原来果真有盯梢的人。怎么他就肯定没嫌疑,我倒脱不了罪?敢情是你们一伙的罢?”

  “不,”马龙道:“是你们一伙的。”

  他用手一引。

  地上本来有一个人,一直躺着,身上没沾血,也一直没动,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死了没有,而今却一弹而起。

  他的人虽肥、虽胖、虽看来颓颈,但动作却比狸猫还迅、飞鼠更速。

  铁手当然认得这个人。

  尽管他一直都躲在那儿,铁手也并不担心他也一同丧命了,因为正如龙舌兰所说的:他一直都在“发光”。

  ——死了的人是不会发出这种“光”的。

  可是,而今这人忽然弹了上来,却使铁乎的关心转为担心:他没死,仍活着,那就好了。

  他是敌,不是友,那可糟了。

  ——他到底是敌是友?为何躺在那里?因而一弹而起?

  他当然就是:麻三斤。

  麻三斤上前恭恭敬敬的向铁手一揖道:“铁二爷。”

  铁手沉住气,问:“你没死?”

  麻三斤笑了:“铁爷岂是个跟死人说泄气话的人!”

  铁手峻然道:“那是因为你之故。”

  麻三斤诧道:“我?那那儿招铁爷泄气了?”

  铁手道:“你刚才在洪水滥时救人的手段大令人泄气,我还以为你已一头淹到水里七八天才从七里坡八里亭那儿浮上来,没想到这会儿转头你已自死人堆里冒出来了。”

  铁手把话说得很硬。

  他一向是辣手的人,执法严正,绝不询私,但为人却十分仁慈、谦冲、温和、厚道。他绝少像此际这般:出言冒然顶撞“叫天王”,又出语讽嘲麻三斤。

  麻三斤只涎着笑脸道:“我命大,死不了。”

  铁手道:“你死不了,但这儿却死了一地的人。”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都是无辜的人。”

  麻三斤伸了伸舌头,他的舌长而尖,舌苔带紫:“是死了不少人。”

  铁手肃容道:“你既从死人堆里爬起来,那么,一定看见人们是怎么死的了。”

  麻三斤用舌尖一卷,tian去了鼻尖上的汗粒,“我确是看见了。”

  铁手目光暴长,盯住麻三斤:“你当然也有见不在这死人堆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麻三斤温声道:“是的,我活着,等你来,只要告诉你这些……”

  他忽然语调大声道:“我知道你怪我,眼看那么多人死了,我却躺在那几装死,不出手救人……可是,我若不装死,我早就死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铁手整个人沉了下来,气沉了,火沉了,连心也往下沉:“说!凶手是准?”

  马龙插口道:“天王留他在这里,正是要他告诉你这个。”

  麻三斤终于一字一句地道:“杀人的是小欠!”

  他气呼呼地喊道:“他杀人、强奸、斩草除根,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你交的端的好朋友!”

  道出“小欠是凶手”,以眼前情势而椎论,铁手并不意外。

  但并不意外的他,听了也不免愣了一愣,喃喃地道:“怎会是他……他怎么会……!?”

  马龙怒问:“听说,这位‘小欠,是你认识的?”

  铁手怔怔地道:“是。”

  马龙又道,“而且,此人你还十分推重、赏识,可有此事?”

  铁手木然道:“是。”

  马龙再问:“他还是你的结拜兄弟,对吧?”

  铁手只答:“对。”

  马龙突然拉下了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那么,根据我们调查所知,还有你一位公门同僚好友的引证:所谓‘小欠’,就是**杀戮、作乱造反的魔星凶徒:孙青霞,这点你又知不知道?”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胸更壮宽。

  脸方。

  神凝。

  唇抿成一线。

  “我知道。”

  这三个字自他咀中吐出来,力逾千钧。

  “你、知、道!?”

  这句回答,使众人惧为一震。

  ——他竟事先知晓了小欠的身份!

  然而竟投有当场拿孙青霞,还把一众遭劫乡民及受伤的龙舌兰,交了给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yin魔孙青霞!?

  大家都为之震动。

  震撼最深的,看来是陈风。

  因为他曾目睹铁手与小欠初识至结义,他显然没想到那大脾气的小伙计就是他们共议大计要对付的孙青霞,而铁乎居然“一早知晓他是孙剑魔而不动声色甚至还与之结义!

  他禁不住愕然道:“这……你这算什么!?”

  铁手平实地道:“不算什么,兄弟是兄弟,罪犯是罪犯。”

  陈风变色道,“你身为堂堂名捕,竟与十恶不赦的罪犯结义!?”

  铁手平静地道:“结拜是我欣赏他的为人,如果他真的是罪犯,我自会拿下他。这是两回事。”

  陈风悻然道:“你认为他不是罪犯?”

  麻三斤附加了一句:“也话铁捕头喜欢跟犯罪的人结拜——难怪没我们的份儿了。”

  铁手道:“他是不是罪犯,有可疑,仍待查。但他在昨夜,诛杀凶徒,拯救乡民,所作所为,却是侠行。我们不能不明究里、道听途说,就定人于罪。”

  马龙淡淡地道:“你这么说,这一地人,可都是白死了。”

  铁手盯住了麻三斤,好一会才问:“这些人可都是他杀的?”

  麻三斤道:“不错。”

  铁手疾道:“你可是亲眼目睹?”

  麻三斤道:“是的。我不说假话。”

  铁手冷笑道:“说自己不讲假话的就是句最大的谎言。”

  麻三斤赶忙道:“至少我在天王面前,决不敢有半句证言谎语。”

  铁手道:“其他活着了人呢?”

  麻三斤又问道:“你是说龙舌兰龙姑娘?他给孙青霞劫走了。”

  铁手一口气追问,“孙青霞为啥要动手杀人?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要杀这些不懂武功也对他无害的乡民啊!”

  麻三斤道:“他要奸污龙舌兰,欲火一生,忍不住立刻要干,乡民瞧不过眼,劝止,他色述心窍,欲火焚身,便把在场的人杀光了。”

  ——为了一逞**,平时已动辄皇宫侯府都敢闯,而今已杀光在场的无辜百姓,手段凶残,而今龙舌兰落在他手上,处境之险,更可思过半矣!

  只听詹通通喷喷有声的道,“铁捕头竟与这种人结拜为兄弟,身为名捕,当真是聋耳猪油蒙了心不成?”

  铁手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给人欺骗。

  铁手也不例外。

  他仍逼视麻三斤,问:“当时你在哪里?”

  麻三斤忙道:“铁爷万勿见责,我未出力救助龙姑娘与一众乡民,我实在是力有未逮,决不是他之对手。孙色魔的出于,二爷不是没有见过。我这小角色哪是他的对手!”

  铁手瞅了他一眼,冷哼道:“小角色?你还通体放光呢!”

  麻三斤上唇又涎笑脸,“我不放啥光?屁也不敢乱放!我知孙青霞要杀人灭口,假装着了他一剑,便闭气躺下了,这才保住了性命,给铁爷您报这逆耳苦心的讯儿。”

  铁手又唆目瞪了他几眼,忽问:“至少还有一个活人,去了哪里?”

  麻三斤一怔:“还有一个活的?谁?”

  铁手道:“麒叔的女囡子。这些尸首里没有她,她去了哪里?”

  ——那就是了跟“小欠”再折返洪中冒险救出、高托于水面的女子,这女孩还在急流中为他拔过箭。

  麻三斤不觉一震,脱口道:“铁爷好记性。”

  李财神插口道:“敢情是铁捕头对女子一向多情风流,尤其是这样清秀标致的女子,铁二爷怎生得忘?”

  铁手横扫了他一眼,再紧迫盯人的问麻三斤:“她去了哪里?”

  麻三斤这才答,“他也给孙色魔掳劫去了。”

  铁手迫近一步,“孙青霞他一人挟持两个女子,走了?”

  马龙马上半讽带嘲的说了一句:“二爷现在像是审犯——这步步进迫,只望别把他迫疯,也别一错手就将证人杀了才好!”

  铁手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怫然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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