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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房子珠一向保持警觉,吕碧嘉垂死反扑,她闪身急退,但没料对方刀仍在身,竟仍如此凶暴,如此猛然投身,刀已离胸,伤处血喷如泉,不禁为对方凄厉所慑,虽避过攻袭,但吕碧嘉的头颅猛烈的与钢鞭棱锋相撞,立时血流披脸,当堂气绝身亡。

  房子珠这一下,犹有余悸,心中忐忑,却听外面一人长声笑道:“姑奶奶别忧心怔仲,她要告诉你的事,我全知道。让我向你禀报吧!”

  人随声到。

  房子珠显然是很欢迎这个来人的。

  她一听他的声音就笑。

  一见他的人就拥抱。

  来人很瘦,很干,整张脸都似插满了竹签,额上又似镶了个大成蛋,形貌古怪。

  不过,房子珠通常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现在,正是这个人最有价值的时候。

  房子珠若要重入中原武林,反击围剿她的势力,就一定要靠这个人。

  ——“东方蜘蛛”只属草莽枭雄,至多只能驰骋山野,纵横大漠,跟他在一起,再威风也不过是当个押寨夫人,休想再扬威于中原武林。

  叫天王则不同。

  他名重天下,在黑白绿武林同道、江湖各大门派都有地位,在庙堂朝廷,一样能执牛耳祭酒。

  而这余华月却是查天王麾下重将:余乐乐的兄弟,只不过两人际遇,从小不同,也自小分开而已。

  如今,有这余华月帮她、支持她、站在她那一边,自然就可以“不要”吕碧嘉了。

  所以她当然欢迎他。

  热烈欢迎他。

  不过,余华月一出现,第一件事并非跟她拥抱,而是向垂死濒终的詹奏文抱拳稽首,疾说了一句:“我奉天王之命,非杀你不可。”

  他再鞠了一个躬:“抱歉,大王,借头一用!”

  话一说完,刀光疾闪。

  他抄起那把刺入过吕碧嘉的刀,一刀斫下了他老大詹奏文的头颅。

  稿于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七至四月三日,度过一段发现“真相”后,相爱最深、最真、最痛、最惨、最剧烈、最欢愉、悲愤、屈辱的岁月,几乎要付出性命代价,到底还是江山不改,禀性难移。走上了相爱仍得要分手之绝崖。人生真是一场绝望的冬雪。

  校于一九九十年四月三十日至五月十四日,不忍、不舍、不愿伤人心:“无奈我不忍舍离你”,与小灵子重聚于圳,度过一段旖旎、温馨、Lang漫、欢狂时光岁月。相见时难别亦难。

  断颈还在咕嘟、咕哝的标冒着浓血,好像一个醉老头在讲呓语。

  一刀斫掉詹奏文的头后的余华月,把刀交回给房子珠,道:“老叫天王一直教会我们一件事。”

  房子珠补了一脚,把那一直在冒血的身躯踢飞出去,道:“什么事?”

  在这阶段里,大凡是有关她未来“夫婿”(或猎物)的事,她都有兴趣听。

  ——她要等到“嫁”了过去,跟他“长久”在一起后(所谓“长久”,有时是一个月,有时是半年,有时甚至是三五年,又或是三两天),总之,她一旦对他“生厌”了,就会巧妙而彻底地篡夺了对方所拥有的一切(自然包括财库、武功和权力),然后再把对方打倒、杀害,取而代之,又去寻找另一个“目标”。

  她手段利害,行事狠毒,通常都不留痕迹,不遗活口,但到底还是给江湖中人知悉了,都要合力除去这一大害。

  所以她被迫离中原武林。

  被逼投靠“东方蜘蛛”。

  她现在要重归江湖。

  她一定要得到“叫天王”的支持,才能够完成这个心愿。

  “流氓军”的恶名,已使蔡京、童贯、朱励、王黼、梁师成、李彦这些人,慢慢形成负累。

  他们虽利用过詹奏文和“流氓军”做过不少伤天害理、铲除异己的事,可是,当利用价值告一段落,而且,“流氓军”之积怨已愈来愈甚时,又有别的势力如“太平军”已足可取代“流氓军”的地位,加上詹奏文逐渐坐大浮嚣,已不太接受调度指挥,这些朝廷“重臣”,便密令“叫天王”顺此追杀孙青霞、对付铁游夏、消灭“用心良苦社”之便,一并也把“流氓军”灭了。

  叫天王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铲平“东方蜘蛛”的势力,一是因为詹奏文目无余子,居然已有与他平起平坐之野心。二是詹东方已开始修习“吠月神功”,这种卑鄙也恐怖的可怕功力一旦练成,此人就极不易对付,也更不易收拾。三是房子珠与余华月已主动联结示意,他们可为他办好此事,余下的“流氓军”仍为他所控,只不过改座山头易个名号便得了,而且又能以歼灭“流氓军”和“东方蜘蛛”这等败类而讨好正道武林,搏得风评。

  其实,在他发动这次叛变之前,“流氓军”的实力,大都已收编在军师马龙辖下的一支精兵“太平军”里边,由“大限神君”蒋破晓率领,跟“太平军”的首领“横眉枭雄”陈不该联骑纵横大森林与大深林一带,既双龙出海,首尾呼应,也便于控制,互为牵羁,正是用兵遣将的佳妙之道。

  是以,詹奏文就合当遭剪除。

  活该完蛋。

  当然,房子珠此刻最渴切的就是巴结联络隶属于“叫天王”的势力。

  她每一件有关查天王的事,都想知道。

  余华月也乐于让她知道。

  ——因为他既有叫天王做后盾,这就是他过人之处。

  “老叫天王说,遇上真正的敌人,如果已经出手,就一定要将之杀死、灭绝,然后才得意、高兴无妨——要不然,他一天不死,就会反扑。除恶务尽,斩草除根,也就是这个意思。”

  “是是是。”房子珠陪笑着。她很清楚的知晓:要不是这个三当家今晚和一直以来都跟她合作出手,“流氓军”这些剩下来的干部徒众,她还不一定都能收服,不服也不一定都能干掉,所以她对待他,自然与众不同。

  “却不知程巢皮那煞星现在让三哥如何摆布了?是不是也除了根、绝了活口了。”

  “你放心。”余华月说起这事,就颇为自得,“我们今早以领军攻打‘义薄云天’的名义,主要是让你们在这儿布署妥当,并且各自在营中军中彻底清除军中对‘蜘蛛王’死尽忠心的败类。没想到‘义薄云吞’那店里果然来了两个煞星,一个是‘yin魔煞星’孙青霞,一个是‘紫衣女神捕’龙舌兰,这两人在,言尖、于情那一股人马便不好灭,我们便撤了回来——”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龙舌兰听到这里,心跳也几乎停了一停。

  她一见余华月乍然出现,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像自己原就在风雨飘摇中的一朵花,而今更已折了,堕了,开始堕落了……——他不是兵分两路,一路回到主队来,另一路去会合查天王了吗?

  ——孙青霞不是追踪这咸蛋竹签脸的队伍去了吗?

  ——他现在在哪里?

  ——余华月怎会没声没息的回来了这儿?

  ——孙青霞是不是出意外了?

  她现在,不禁为孙青霞担心,却偶尔听到,外面依然不时传来非常郁闷的微声,有时像几粒瓜熟落地,有时又似一头鳄鱼还是什么的,一口气吞食了三只死鸭。

  在她眼前,鳄鱼倒是没有,长尾壁虎倒是有几只,有的已爬到她肩上,有一只比穿山甲小点但又像食蚁兽之类的物体,还在她腰间蠢动着。

  但一向见到小虫也会大叫的她,这次并没有叫出声来。

  ——是她不敢叫出声来?还是她的穴道尚未冲开?

  身置险境的她,此际正是生死关头。

  余华月正把话说下去,而且已露狂态。

  太大的胜利和失败,都容易把一个人的真性情揭露出来。

  “操!”余华月也有口头禅,几可与房子珠的“丢!”相媲美。

  “他们以为我傻的,在尾跟踪我们,要知晓我们的窝。我的办法可简单:叫程黑煞带一封信给马军师,说明有人跟在后头,杀之便可,并暗示不妨把这送信的黑乌鸦一并除去。而我则倒过来,跟这一队由吴老五、辛老六带的队伍,看看是什么人跟来送死——”

  他这番话一说,辛不老、雷越鼓、吴中奇等莫不低下了头。

  咎。

  以及怕。

  他们都知道房子珠不好惹,但余华月更不好应付——看一向横行的詹奏文的下场,便可得知谁惹得、谁惹不得。

  “过来送上门的,是个女娃子——”余华月继续说了下去,“她是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龙舌兰。”

  众皆哗然。

  房子珠已有点笑不出来:“我听说她武功不错,背景也有来路,临安龙家,颇有实力,她若来了,咱们得要小心应付。”

  余华月呵呵笑道:“不必不必。我早随她之后,见她甩箭伤人——”

  房子珠恍然道:“原来是她射的暗器——我还以为是陈月华那小子。”

  “操!凭他还没这份能耐!”余华月一提起“陈月华”这名字就不高兴,许是不喜欢那辈份远低于他的家伙,居然名字也与之相近之故吧,所以十分明显的表示出不悦来。

  “然后,她还躲进这屋里来。”

  “什么……这老蜘蛛没发现她么!?”

  “一进来就发觉了。这吕老人总算还有点用,一早就布定了局,向老头子说明龙姑娘的身份,试想,龙舌兰长得相当出色,这**老头又哪有不动心之理!”

  “原来……这**说有人闯进来,就是要跟我提龙舌兰的事——现在她呢?”

  “她不是老蜘蛛的对手,已给点了穴道,大概是怕你阻碍他的yin兴,所以在你进来之前,已把她给藏起来了。”

  “没想到这老鬼临死之前,还要瞒着我风流。”她悻悻然的对那无头尸体啐了一口,又说:“不过,他濒死之前,也再替我们解决了一大强敌。”

  “便是。”

  “却不知那姓龙的娃儿现在哪里?”

  “这里。”

  “房里?”

  “就这口柜子里。”

  “哈!她一直就在柜子里?”

  “是。”

  “那我们还等什么?”房子珠欢容满脸地说:“我们且来请君出柜吧!”

  他们走到柜前,自自然然的、不待人指挥,不需人调度,他们已形成了包围网。

  在柜子的正面,是“洞房之珠”房子珠和“天师提妖”余华月。

  柜子后面椅着薄薄的竹茅相隔编织而成的墙壁,一左一右,则由辛不老和雷越鼓看守。

  另外,吴中奇负责巡逡,不管柜子里有任何物体打从任何一方窜出来,他都一定能看见,也一定能制止。

  必要时,他也一定会加以杀害。

  柜子很小,长形,只一个人在里边也必定蟋曲始能容纳。

  火光很亮。

  通明。

  他们已包围了柜子。

  也包围了龙舌兰。

  龙舌兰纵再有本领,也一定逃不掉——更何况是一个穴道受制还受了伤的龙舌兰。

  所以余华月很客气,居然还在柜子前敲敲门:“龙捕头,你还好吧?可否出来相见。”

  他一向都很客气。

  他是那种就算是杀了人全家并夺了他的家产也把人的骨肉全啃掉了,但还是会在临走前在对方遗照前恭恭敬敬三鞠躬再行离去的人。

  柜子里没有回应。

  余华月又敲门。

  依然温和,客气。

  只用两根指骨——身体却离得远远的,仿佛恐怕有条毒蛇突然窜了出来似的。

  房子珠却眼睛骨溜溜的转了转,道:“你真的看到她的穴道给封住了?”

  余华月道:“我还看到她软绵绵的给塞入柜子里。”

  房子珠道:“那你用的方式就不对了。”

  余华月道:“哦?”

  房子珠道:“龙姑娘的穴道给人封制了,她又怎么开门给你。”

  余华月笑问:“所以我该怎么办?”

  房子珠也笑道:“你应该要怜香惜玉,替她拉开门户才对。”

  余华月:“对,还是房大姊细心,那我现在总该开柜迎接或是搬动龙姑娘出来见见大家了吧?”

  房子珠:“不过,龙姑娘既是京城紫衣女神捕,而且是临安龙头世家的掌上明珠,又有名捕铁手、yin魔孙青霞、夫婿任怨撑腰,很不好搞,她出来这一登场,我们大伙儿这些当贼做盗匪的穷哈哈儿,还有口好饭吃吗?还有活路儿可走么?”

  余华月:“只怕没有。”

  房子珠:“那我们还请她出来干什么?”

  余华月陡地笑了起来:“可以用啊。”

  房子珠故作不解:“用?用来种菜淋花还是天热好遮凉?”

  余华月却悠悠的回看雷越鼓、辛不老和吴中奇,以及一众高举火炬雄赳赳、剽悍悍的马贼。

  “我们这儿的男子汉很多。”余华月脸上又出现了诡笑。

  “而且,他们大都饿久了,尤其在女人方面,简直是色中饿鬼。”

  “他们确是魔鬼野兽一般的男人。”房子珠笑盈盈地道:“可惜,我不能每个都满足他们。”

  她用手一刮余华月的面颊,娇笑道:“我怕你妒嫉。”

  余华月轻轻抓住了她的手,且把她扯到身边来:“我是会妒忌的。”

  房子珠身子已在轻轻扭动,看得在旁的男人全都喉咙搐动,都升起了一种原始的欲望,唇裂舌干。

  “我也会嫉妒的。”房子珠用眼睛去瞟那一众如狼似虎的汉子,“听说龙姑娘貌美如花,是武林女侠中的美人儿,其艳名绝对能排在前三名之内。”

  余华月舐了舐干唇:“我也听说过,今天见过了,果然名不虚传,美得堪称人间绝色。”

  房子珠脸上还是笑着的,但眼里却有一种奇异得有点令人悚然的光,眄着余华月,道:“你想不想试试?听说她还是个处子呢!”

  余华月面颏抽搐了一下,道:“我想,很想,可是我不敢。”

  房子珠媚笑道:“为什么?”

  余华月的手摸向她的“要害”,“因为我怕你。”

  ——所谓“要害”,是女人的“要害”,或是男女之间的“要害”。

  “你怕我?”房子珠的脸上出现了一股神态,这样的容态纵然在平时已够狐媚了,而今在火光映耀中,还突显出一股狠骚来,“我怕你才是。而今,你已是叫天王手上的红人又有余东天为你掠阵,陈贵人助你一把,李财神任你挥霍——哪有你怕我这回事?你现在已谁都不怕。”

  说着,她的手也“摸”在他的“要害”上。

  ——对男人而言,这种“要害”往往也很“要命”。

  余华月脸上的咸蛋又好像几乎裂了开来,从里面不知飞出一只蝙蝠还是游出一条水律蛇什么的,然后他忽然诡笑问:“作为一个男人,最不该得罪的是什么?”

  房子珠想也不想便答:“女人。”

  “尤其是美丽的女人。”余华月用手拧她嫩出水来似的面颊,“特别是你这种又美又狠又聪明的女人,谁得罪了都没好下场。”

  房子珠别过脸去,一双妙目却是盯在那柜子上:“我也听说临安龙头小筑龙家老大是惹不得的人,谁得罪他的掌上明珠龙女侠,都不会有好下场。”

  “操!”余华月啐了一句:“我们几时得罪龙女侠来着,你没看到吗?是詹大当家练功发了狂,奸杀了龙女神捕,又奸杀了吕碧嘉,我们才只好被迫除去了这样一个疯痫发狂的老人,我们是行侠仗义,大义灭亲,我们谁也没惹,哪方面也没得罪,是不?”

  “是是是,”房子珠一点也不示弱,反而用手也去拧余华月那张诡异的脸,“有时,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你脸上要是拔掉了这些讨厌的竹签,就一定更可爱一些!”

  余华月摸摸自己脸上折纹里藏的竹签,耸耸肩道:“那可是我救命的把式,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操!”这次房子珠故意“放弃”了她惯说的“丢”,而仿余华月用了个“操”字作为开头:“这把戏岂止于救命绝技而已?我知道你玩意儿你还用来对付给你奸杀过的女人呢!”

  余华月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有这回事?——我可从来没用过它们来对付你啊!”

  房子珠这回却认真了起来:“免了,这玩意儿我担当不起,敬谢不敏。这一年又三个半月以来,我观察过二十七名你奸杀过女子的尸体,她们都给你这‘玩意’弄得遍体鳞伤、满身窟窿,下体更血肉模糊——我看,今晚,该是轮到龙姑娘有福了。”

  余华月笑了。

  阴阴地笑。

  “你是暗示我,要用这绝活儿来服侍她?”

  房子珠媚眼如丝:“你的‘飞签一杀’,本来就是女人的煞星。”

  然后她又嗳嗳地柔笑道:“听说你的兄弟那一套‘东天一棍’,也挺厉害的。”

  余华月哗啦一声嗤笑了起来。

  他不常笑。

  他一向都认为人生是无奈而悲惨的。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更大的权力,以让自己不那么无奈,而多制造一些他人的惨事,来减轻自己的惨痛。

  他是那种标准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人。

  他不喜欢别人提到他的兄弟:余乐乐。

  这是隐藏在他心底里的一个秘密。

  由小到大,他们虽为同父母所生、同一环境里长大,但就不知怎的,作为哥哥的他,就不如弟弟幸运。

  他给父母遗弃,可是乐乐却没有。

  他在江湖上辗转闯荡、艰苦挣扎,终于闯出点名头来,挣出点地位来,但也成为众矢所的,远遁灵壁,加入“流氓军”。

  最后为“屠杀王”詹奏文所收容。

  他弟弟却完全不需要历这些困苦和风霜,就已搞出名堂,有了权势,成了“叫天王”麾下的重要干部。

  他也攻于心计、外表讲究,礼仪周周,让人不加防患,取得信任,但就是他命苦,他不幸。

  余乐乐可比他幸运多了。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杀了不少人,夺了不少财,又让自己脸上镶“蛋”缝“针”,为的是要比余乐乐更有成就,更有威力,而且成功也更高、更强。

  可惜事与愿违。

  他虽然花了莫大力气,但始终胜不了他的弟弟,而且一“正”一“邪”,他“恶名”远播,他弟弟却“清誉”日隆,这使他更忿忿不平,心头恨煞。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向人表达。

  他就算杀了他弟弟,也不会告诉人:他恨他!

  他更不会让他弟弟知道:他妒嫉他!

  一俟余乐乐受到查叫天的重用,成了“四大神将”之一的“诡将”,他反而开心见诚,跟余乐乐了无隔隙的“好”在一起,甚至在人前都猛夸他的弟弟:“他的成就比我高。”

  ——虽然他心里却只想:他的运气比我好。

  而且正在计划着:哼,就看谁的下场比较好。

  如此,他因余乐乐而逐渐搭好了关系,也挣得叫天王的信任,成了“叫天王”派系布伏在“流氓军”里的内应,而今终等到了机会,杀掉詹奏文而独当一面。

  他也省觉自己和弟弟的关系很重要,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但在这重要关头,都得要好好维持。

  ——查天王信重他,别人给他面子,乃至“流氓军”支持他,“洞房之珠”不敢剔除他,都跟这“关系”很有点“关系”。

  所以,他听房子珠这样提出来的时候,一向少笑但保持谦冲礼貌以自保的他,就故意哈哈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佩服你些啥子?我就是佩服你这种女人,前程无可限量。一面服侍那老蜘蛛像女奴一样,一面又可以跟我搞得热火朝天;一面弑夫偷情,哈,却又能一面打我兄弟主意,敢不成‘流氓军’归入‘叫天王’麾下后,你又成了‘天王夫人’,可一点也不稀奇……所以,我由衷的佩服你。”

  “操!这算什么!?我也佩服你!”房子珠在他面前,故意舍她惯用的“丢”字而取“操”字,当然也是示好的一种:让他感觉到同声共气的亲切,而完全信任她。

  “没有你,我们今天怎能成功杀了‘老蜘蛛’?没有你‘老蜘蛛’早已把‘吠月神功’练成了,你设法引入‘一哨大盗’何半好,杀了他那宝贝儿子,让他心乱,走火入魔半疯不癫,性情大变,我们今天才能得手。”

  “还是你厉害。说真的,我比不上你。”余华月恻恻笑道:“我忙这忙那,没啥好处,你不但嫁一个上一层楼,还杀一个得一大堆好处——而且,你害人杀人的时候,甚至在yin乱至极之际,脸上表情还那么纯真、无辜,这点试问有几人能为之?”

  “你别损我了。”房子珠依然笑咪咪的,“你没好处?‘流氓军’现在可是归你调度了。”

  余华月看着她,就像在月色下、火光中观赏什么绝世奇珍似的:“你不是一样有好处吗?不然,老蜘蛛的‘吠月秘笈’到哪儿去了?那可是莫大的好处。”

  房于珠一听,心里一惊,但美脸上还是笑得媚媚的,可是她心里却分明、清楚。

  ——这余鬼脸可比谁都精明、难惹,只怕有机会就得要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余华月却笑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女人又狠又毒又堕落。

  ——却还是不易其美,不减其媚。

  反而更媚,而且更美。

  有时候,堕落也是一种美。

  他觉自己也很堕落。

  ——那是一种无法拒抗的沉沦。

  所以,他跟她在一起,正是天造地设,珠联壁合,不,粪坑遇着屎桶。

  那有什么办法,人生,既不能昂扬,那就让它沉沦吧。

  ——沉沦到了极点,且利用沉沦作为自己的力量,也是一种成就。

  所以房子珠一旦建议:“我们还说那么多无谓话干啥?先把龙女神捕请出来,你先行乐一乐,再让众家兄弟们分享了再说吧!”

  余华月马上表示赞同。

  事不宜迟。

  夜长梦多。

  所以他开了柜子。

  用他的十字枪。

  他一向谨慎。

  必要时,他狠。

  ——能狠能忍,必成大器。

  他就是这样子的人。

  此际,他就用十字枪去撩开长柜,一面诡诡的笑道:“龙姑娘,出来吧,我从一数到十,你若不移莲步,我就只好一枪搠进去了。”

  房于珠听了,吃吃笑道:“你想**罢了,不必找借口了,她要是能动,早就出来了,你这人也真够绝了。”

  余华月带点森冷的得意,一抹面颊,伸出舌尖,舐舐干唇,道:“那我就少数点好了,就从一数到三,要是三声之内你还不出来,我就只好——”

  说到这儿,不知怎的,他却忽然生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其实谁都在倒数时间。生命,本来就是时间的倒数。心跳,一生人若只跳动一亿次,那么,多跳一次就少活一次。同样,眨眼,呼吸,乃至睡觉、吃饭、造爱、见面,莫不如是。

  见一次少一次,做一次少一次。

  ——他这样为人倒数时间,但死亡或生命之神岂不是也正为他倒数生命余剩的数字?

  就在他嘴里开始数:“一……”心里正陡然升起这时疑问之际,忽然听到有人这样说:“二、三,我替你数到三了。”那声音很尖,很锐,好像一开口就要伤人,锐气也很盛似的,但又绝对不难听,而且很有威严,好像他说出来的话,别人就一定会听从,或者他完全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又或许他已肯定到头来没有敢不听会不从:“现在从四请数到十,我要这儿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外面的人全放下兵刃,撤走,并要你保证发誓不再组合这一彪流寇,还要不许动龙姑娘一分一毫,以及留下房子珠就缚,我就放你们一马。”

  然后他还补充道:“只是暂时放你们这一次,下回要知道你们还在活动,不管毁约还是作孽,我都会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余华月一听到这个人的语音,打从心里头冷了出来。

  在这炎夜里,他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他不用回头,已认得这个人的声音。

  他在这一刹间已省觉。

  他以为最得意之际,就是最疏忽的时候。

  他故意在“一山树”作出“兵分两路”,让龙舌兰去跟踪,他尾随其后追踪了过来。

  却不料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他跟蹑龙舌兰,但有人亦跟在他后头,直踩入“流氓军”的大本营来。

  ——大家都忙着狙杀老蜘蛛,也顾着去对付女神捕,却忘了还有个大yin魔。

  孙青霞!

  来的当然就是孙青霞!

  他还是回了头。

  一个冷漠、孤独、傲岸、决绝的脸容,手里有剑,背负长琴。

  果然是他。

  他来了。

  余华月在今天与他一会面,已连败数次,每次都受制于此人剑下。

  当然没有人比余华月更明白:这号煞星的难惹、难搞、难对付了。

  可是房子珠没有见过孙青霞。

  但她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

  “他就是孙青霞!?”

  她小声问余华月。

  余华月点头,枪尖有点抖动。

  房子珠的眼睛更亮了,仿佛连面颊都有点烫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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