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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威胁


  任何事物都无法抗拒吞食一切的时间。

  一夜的光景只是转瞬便消逝在无法追回的过往中,这一夜有些人极其的忙碌,李闲、勿部昕、宁道务在其中,王讷、王立本、马连怀也在其中。

  另外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在审讯犯人。

  王讷他们在广府大牢,审讯胡万生。

  李闲等人则在法曹府,讯问李义珣。

  “胡大人还是交代了吧,交代了本官尚可为你求情,免除死罪,亦不至祸及家人,若不然,后果便不好说了!“

  “李义珣,这样顽固对你没有丝毫的好处的,不日你便要被解送神都,过往宗室罪囚的下场殷鉴不远,你若能戴罪立功,说不得还能留下一命,还是考虑清楚吧。”

  在对二人的审讯上,威逼利诱是主基调,但结果却都不如人意。

  胡万生那边王讷等人是早便见识过的,只是距离将他转交李千里一干人还有一日时间,若再无突破一切便徒劳,是故王讷几个都显得十分焦躁,马连怀更是几次都建议对胡万生用刑,就不信他不交代!

  王讷当然否决,若转交的时候胡万生遍体鳞伤,那李千里便不用任何借口,都可以通过薛曜他们为其翻案了。

  事情可悲之处便在这里,酷吏们可以百般用刑,手段残酷,正义之士怎样抗议用处都不大,可正义之士若也做这种事,被酷吏抓到则立马成为被攻讦的口实,这也是古往今来正义之士往往斗不过恶人的原因所在。

  王讷这边因为没有进展而焦躁,李闲那边同样面对顽固的李义珣,无论怎样劝说威胁,这位李唐宗室硬是闭口不言,只字片语也不吐露。

  面对这种情形,勿部昕和宁道务的耐性也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与马连怀一般,也建议用刑。

  李闲对此是绝对排斥,“用刑是最无用的手段,他不开口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觉得李千里他们可能不会放弃他,咱们不如这样。”与李千里、勿部昕耳语一番,两人纷纷点头,心思也都凝定下来。

  “贤弟,还是你这招厉害!”

  “不错,李兄对人心可谓把握到极致了。”

  “雕虫小技,你们不是非要在这上面拍我马屁吧,做戏做全套,在这之前咱们还得做出费尽心思要他开口的样子,同时摆出耐性尽失时刻可能对他用刑的姿态,对其产生压迫感,那到最后使出那一招的时候效果才会明显!”

  宁道务、勿部昕自无异议,三人便继续以水磨的姿态审讯李义珣。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王讷、王立本和马连怀在确认以常规手段无法撬开胡万生的嘴后,疲惫不堪又焦躁郁结的凑到一处。

  “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吗?”王讷的雁眼中尽是疲倦,熬了整夜,他这个年纪也的确有些艰难。

  王立本和马连怀相互看眼,默不作声。

  王讷叹口气道:“难道我们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胡万生再转回李千里手里,之前的一切都毁于一旦吗!”

  马连怀能感受到王讷心中的怒火,但也无从劝解,事实在对胡万生的审讯上他们也着实是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大人。”王立本忽然望向王讷,“下官之前说过,如果能有沈观音的支持。”

  王讷毫不犹豫的拦住他:“不要说了,我说过我绝不要与那些商人有什么瓜葛,难道你忘了吗!”

  严厉的口吻,因审讯胡万生而来的怒气喷薄而出。

  王立本顿了顿,但却罕有的没有依言照做,而是无所畏惧的迎上王讷锐利的目光,声音苦涩的道:“我知道大人清正廉明,哪怕穷死饿死也不会与那些奸商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牵连,可是大人看看,如今的我们除了自我标榜所谓的清廉还剩下什么!还能为岭南百姓做些什么!大人曾说这是环境使然,有冯大庆那样的都督,有李千里那样的同僚,我们即便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唯有明哲保身,保全自己,以待时机。可同样我们难道不应该检讨吗,我们究竟要明哲保身到什么时候?李闲李大人能够一面大肆受贿,一面侦破冯大庆发疯的案子,拿下胡万生,小节虽微瑕,大义却不亏,我完全相信若是给他足够的支持,他甚至有办法拿下李千里,拿下宁氏兄弟,如此的话整个岭南的百姓都会给他立生祠、供香火!敢问大人,你我做得到吗?”

  这是一个反问,很尖锐,王讷一时愕然,良久后,黯然摇头。

  王立本的笑容越发苦涩,“说真的大人,我真的很怀念王方庆大人在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不光清廉,还可以真正为老百姓做些事情。可是王大人走了,冯大庆来了,冯大庆疯了,陆元方大人来了。不错,陆大人谨慎端方,有王方庆大人之风,可陆大人的身体不佳,主持广州事务只是临时过渡,一旦陆大人调走,由谁接任广州都督?李千里吗?还是从朝中再派一个冯大庆来!不管哪一个,都是广州的灾难!而唯有大人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绝非马屁,而是王立本最真实的想法。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冯大庆李千里在上,其下必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王讷在上,广州必然吏治清明、繁华太平。

  王讷没有矫情的否认,只是自嘲道:“若我真是最合适的人选,几年前的继任者就不会是冯大庆了,子游,其实我们除了能决定自己的清廉,真的再决定不了其他了!本官其实只是怕,就算牺牲了清白,结果却仍旧不如人意啊!”

  一声子游,王立本便明白,王讷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许多话也就不需要再挑明了说,他目光坚毅而决绝的望向王讷,“大人放心,便是要牺牲清白也是牺牲下官的,与大人无干,大人,子游真心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扳倒李千里,待陆大人回京,您凭此功劳坐上广州都督的位子,那才真是广州百姓的大幸,为此子游便是身败名裂也是甘愿的!”

  “子游兄!”却是马连怀也控制不住情绪,动情的对王立本道:“炯临愿与子游兄共担此责!大人,下决心吧!”却是也望向了王讷。

  王讷看着这两位信重的心腹,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是啊,为官若只剩下清廉可以标榜,那又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呢!

  人生在世总要为了某些目标冒险一搏的!

  难道自己连李闲那年轻人都不如!

  沉吟,良久,王讷的雁眼渐渐凝定坚决起来,他终于望向王立本,沉声道:“子游有把握沈观音会帮我们,且有办法让胡万生交代李千里的罪行?”

  王立本点头,“沈观音曾向下官透露过这点,她与胡万生之间也有些关系,似乎可以左右胡万生的决定!”

  王讷目光闪动,“好,子游你便跑一趟与沈观音谈妥此事,日后沈家的产业本官自会关照,只是有一点你要与她说名,若沈家也与慕容家和阎家那般,那本官绝不姑息,商业上的事可以退一步,原则上的事,本官寸步不退!”

  王立本总算等来王讷的决心,兴奋难抑的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王讷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在与过去做一场决然的道别,然后抬手,拍拍王立本的肩膀,“子游,委屈你了。”

  王立本险些落泪,毅然道:“大人知遇之恩,子游无以为报,广州沉沦太久,子游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大人赢得一个拨乱反正的机会!”

  王讷眼眶隐有泪花,强忍住,说道:“去吧,我和炯临等你的消息。”

  王立本恭敬的施礼,与马连怀对视一眼,相互点头,毅然返身而去。

  清晨的太阳光洒落广府大牢之上,外界渐升的暖意却丝毫浸染不到这昏黑的大牢内部,阴与阳,便是如此的泾渭分明,割裂清楚。

  清早的顺盛隆十分的忙碌,需要转运北上的货物都要在早间清点上船尽快发出,同时南下的北货诸如苏杭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特产,在运回广州后,也要加上利润与交广一代豪阔奢靡的溪峒豪酋进行交易,更要与来自婆罗门、波斯、狮子国、骨唐国等外蕃互市,南北货运便是在这种来回的贸易往来中获取丰厚的利润。

  苏云瑞也是清早便到了顺盛隆这边来监督视察,当然,这段日子苏云瑞已经开始在着手做出改变,譬如适当的放权,抓大放小,建立更合理的监督机制,将自己解放出来尽量做决策性的大方向决定,这都是李闲曾经建议过他的,经过长时间的消化,他渐渐开始体会到其中的精华,进而通过自己的理解进入到实践的阶段,不仅如此,这段日子在与商场上的伙伴友人聚饮之时,他也不免把这些理论与他们做一些宣传,甚至李闲所说的关于商人地位的一些理论也都一并转口相告,不知不觉间不少广州商人私下里都知道了都督府的司法参军是一个对商人十分认可和看重的官员,这种认知似乎只是微小的变化,但如同细胞的初始分裂,一为二,二为四,不知不觉中,许多东西已经在朝着与历史截然相反的方向在由缓及快的前进着。

  对于苏云瑞而言,李闲的存在渐渐如同一尊神祗一般被他奉上高不可攀的神坛,释迦牟尼之所以能成为教祖,孔子之所以能成为至圣先师,最关键的因素不是他们有多么的了不起,而是因为他们都有着虔诚的愿意将他们奉上神坛的弟子,佛经、论语,都是因为这些弟子将老师口述的那些东西记录下来,才会成就两位教祖的无上荣光,而李闲和苏云瑞便是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这样一种师生关系。

  苏云瑞心下还在想着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便去拜访一下李闲,请受一番教益,看看自己是否还有什么做的不妥或者不对的地方。

  这样想着,他不免有几分期待吗,然后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不速之客来到了顺盛隆,闯入了他的视野,看清来者是谁后,苏云瑞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苏老板,义父让我请你走一趟。”阴恻恻如同刺骨寒风般的声音,却是身披狐裘的阎森罗亲自现身。

  “市舶使杨大人要见苏某?阎少爷开玩笑的吧,苏某一介商人,小本生意,如何入得了杨大人的法眼,阎少爷还是莫拿苏某开心了。”苏云瑞不用说便是拒绝的。

  阎森罗那鬼火般的眼睛闪烁着寒光,阴声道:“苏老板不想去?莫不是我那义兄没有与苏老板相认,所以苏老板不知道,实际上义父也算你半个亲人的。”

  苏云瑞身子一颤,胖胖的脸上渗出汗珠,说道:“思勖与苏某确是相认了,只是杨大人是思勖的义父,苏某可不敢高攀,还望阎少转告,苏某只想做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的。”

  阎森罗脸上透出讥嘲的笑,“只想做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苏老板倒是敢说,就不知如此的话又为何去攀附李闲还有宁家呢,敢问,他们又是否知道苏老板有个在内侍省当值,义父是现任市舶使的弟弟杨思勖呢?”

  苏云瑞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他与弟弟杨思勖相认的事情颇为隐秘,杨思勖又是杨重隽在宫中认下的义子,这层关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

  阎森罗揭破这点,苏云瑞却是无言以对。

  这时阎森罗轻轻拍拍手,手执酒葫芦,似乎时刻都在喝酒的无常道法恶倏然飘了进来,阴森的目光仿佛一张落网笼罩着苏云瑞。

  苏云瑞一看便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唯有随阎森罗去见杨重隽这一途。

  他只得叹口气道:“阎少带路吧,苏某随你去见杨大人便是。”

  阎森罗苍白的脸上浮现胜利的笑容,说道:“苏老板这才乖嘛,咱们走吧。”

  在南选使薛曜和监察使郭霸实际抵达广州的第一天,许多事情都在秘密的进行着。

  遇到困难不得不做出改变的王讷他们。

  有了主意还需要酝酿铺垫的李闲等人。

  图谋不轨试图从苏云瑞身上打开突破口的阎森罗。

  林林总总的事情都在各自演进着,同一个空间中,这些演进便如同一条条直线,在徐徐的又快速的向一个点交汇过去。

  这当中也有装糊涂想要置身事外的人,譬如薛曜,也有不耐烦,觉得应该用更直接的方式达到目的的,譬如薛儆。

  薛家叔侄,或者更准确的说这分数两房的薛家叔侄也是各有各的打算,所以当苏云瑞被带到市舶使的府邸,与杨重隽见面时,薛曜借故劳累,告退休息去了,而薛儆则是盛气凌人的直接威胁苏云瑞,“有件事要你做,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若不然,莫说你的身价性命不保,就是你在内侍省服侍的弟弟一样要人头落地,你最好明白这点!”

  苏云瑞脸色无比的苍白,他知道,有些事情终归还是找到头上,推脱不得了!

  躺椅上的杨重隽则用那把尖锐的太监嗓音宽慰的道:“云瑞莫紧张,思勖是老夫义子中最出众的,薛典签是定王府的人,只要云瑞你找我们的吩咐去做,不光可保你荣华富贵,思勖日后也必定前途光明,做到老夫这个位子亦不过等闲事的。”

  苏云瑞定定神,颤声问道:“不知杨大人想让苏某做什么?”

  杨重隽看眼阎森罗,阎森罗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是阎某有批货物要北上送到神都,苏老板专营南北货运,便想交由苏老板运送,当然,运费自然是足够丰厚。”

  苏云瑞道:“只是运货吗?”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阎森罗笑道:“不光如此,还有一点小麻烦,这批货物都是从各国商人那处私下采购的,不符合宫市的规定,若要北上难免会遇到盘查,苏老板与司法参军李大人比较亲近,还得劳烦苏老板从李大人那处弄到路引和凭证,证明这批货物是正常的货运交易,便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想来苏老板不会拒绝吧。”

  苏云瑞便知道事情一定是与李闲有关系,什么私下采购的货物,十有**就是那些贩卖的奴隶,若是李闲不明就里为这事出了力,那便等于被拖下水,再没有资格与杨重隽一伙人作对。

  苏云瑞很想质问司法参军的职责是管不到这个的,为何要找他开路引凭证,但终归没敢问出口,因为那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自寻烦恼而已。

  杨重隽在选中他的时候便已经认准了他是没有胆量拒绝的。

  自己的身家性命,弟弟的前程,尤其是弟弟杨思勖,因为家贫被卖掉,辗转入宫成了太监便已经让家里对他无比的愧疚,何况顺盛隆的背后也离不开他的支持,所以苏云瑞根本没有质疑的权力和选择的余地的。

  便是在这种情形下,在杨重隽貌似温和的注视中,阎森罗阴冷的眼神里,还有薛儆不耐烦的催促下,苏云瑞以一种心如死灰的语调说道:“苏某知道了,杨大人放心,苏某会把这件事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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