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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死讯


  武周万岁登封元年,四月初八,这日广州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潮热,夏日未至,但人心已经是烦热躁郁,尤其那些在无聊的等待事情进展的人,更是穷极无聊的烦躁。

  “郭大人,杨老,我真是等不下去了,要不干脆现在就带人去把胡万生抢过来得了!”市舶司府中,气温十分的适中,外界虽然闷热没有风,但不知为何市舶司府里会自然流淌着一股凉风,驱散空气中的燥热,杨重隽、郭霸便是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中闭目养神,一派悠闲。

  心情躁郁的是薛儆,这位生的极俊俏且气度儒雅的定王府典签,实际上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这连午时尚未到,他便急着要去要人了。

  躺椅上的杨重隽淡淡道:“这事急不得,狗急了还会跳墙,既然说好了再容他们一日,耐心候着就是了。”

  薛儆看眼杨重隽,忍不住道:“耐心耐心,这还要耐心到什么时候啊,那个苏云瑞那边就算肯设局算计李闲,也得需要时日准备,你们都说那个李闲是陆元方手中一把利刃,就不怕夜长梦多,被他毁了咱们的生意嘛?”

  郭霸适时睁眼道:“薛典签过于担心了,生意总归有法子做,毁不了的,杨老,郭某说的可对?”

  杨重隽总算伸个懒腰,从他那似乎生了根的躺椅中坐起来,拍了拍手:“有些口渴了,先吃些东西。”

  自有服侍的人从外间走入,手捧托盘,盘中盛放着各色水果,逐一来到杨重隽、郭霸和薛儆面前。

  杨重隽和郭霸各自取了水果,入口咀嚼,薛儆却是不耐烦道:“下去吧,长的黑咕隆咚,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想吃了。”

  那手捧托盘的侍女赶忙慌乱的退下去,话说那侍女却也十分特殊,是个皮肤黝黑如同煤炭般的女子,杨重隽有个古怪的口味,市舶司府不少下人婢女都是这样纯种的黑人。

  薛儆道:“杨老你的口味也是古怪,这些黑不溜丢的家伙你怎么就忍受的了。”

  杨重隽笑而未语。

  郭霸道:“薛典签有所不知了,这些皮肤纯黑的昆仑奴可是极其稀罕的,出海捕捉的船只往往数年才偶有一两艘船能碰上,男的体型魁硕,十分强壮,女的也比寻常女子要高壮许多,颇似未开化的野人,物以稀为贵,这样的昆仑奴价值一个抵得上数十个普通昆仑奴,咱们也只有在杨老的府上才能有幸目睹吧。”

  杨重隽显然很得意郭霸的解释,嘿嘿阴笑道:“老夫尤其见不得那些强壮的男昆仑奴,但凡落入我手中,必都强迫净身,老夫打算待搜集过百后,集体进献女皇陛下,两位想想,这些强壮如金刚的家伙集体跳那杀伐激昂的胡舞,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皇帝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郭霸深以为然,“杨老有心了,郭某回去势必要把这事向女皇陛下汇报,杨老身在广州,心却牵挂着千里外的陛下,忠君之心,天日可鉴呢!”

  杨重隽闻言肃然起身,拖着垂朽的身体,面向北方,三跪九叩,遥行大礼,口中道:“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霸自也没有干坐着,与他一并起身遥拜。

  薛儆在一旁看了不免撇嘴,心说:“难怪女皇帝对这两个家伙颇为信任,拍马屁到这种程度,想不信任都没有理由啊!”

  待大礼行完,杨重隽和郭霸起得身来,杨重隽重又颤巍巍的坐回躺椅中,说道:“薛典签安心便是,老夫已派近卫心腹守在广府大牢,时间一到,王讷他们若是不交人,那便硬抢,总归咱们要占着理!”

  在广州,杨重隽才是盘踞称霸的地头蛇,薛儆心里再是急躁,也只得依言照做。

  时间便是这般不知不觉的流逝着。

  法曹府中,气氛相对的便轻松许多。

  对李义珣的审问,李闲、勿部昕和宁道务采取了车轮战的方式,还把云氏兄弟从府中唤来,以诸般言语、行动对李义珣恫吓、威胁。

  说来李义珣还真是扎嘴葫芦,任凭李闲他们使尽招数,甚至他明明都已经感到恐惧害怕了,这种情形下他仍旧能够坚持住,一言不发。

  连云氏兄弟都有些佩服这家伙了,毕竟也是曾经的李唐宗室,养尊处优,换做旁人,怕是稍稍一威胁要用刑就已经乖乖全都交待了。

  李闲却是明白李义珣能如此坚持的原因,这位侥幸逃得性命的李唐宗室却也不是一开始就藏在胡万生家中享受的,他被流配南岭,辗转逃亡,匿于佣仆,这过程本身便充满艰辛和考验,只是后来在胡万生家做仆佣,偶遇李千里,才被认出,在此之前他经历的那些苦难已经足以把一个贪图安逸之人磨练出坚韧的神经了。

  正因为想到这点,李闲才决定不去徒劳无功的用强硬手段撬开李义珣的嘴巴,而是另辟蹊径,耍点李义珣抗拒不得的手段。

  话说目下正轮到勿部昕审问李义珣,李闲便和宁道务在发曹府院子里透气闲聊。

  “怕死是人之天性,这李义珣嘴巴再紧只要贤弟那法子一使,让他误以为胡万生被李千里他们灭了口,他也难以幸免,那到时他便什么都会交代的,话说贤弟你这招也着实是打蛇打七寸,高明的紧。”宁道务不免又表达一番对李闲这主意的看好。

  李闲笑道:“大哥莫拍我马屁了,关键还得让他相信胡万生确实被灭口了,这也是咱们现在必须可劲折腾他的主要目的,务必把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大脑都不能正常思考,到时候消息一送,自然也就成了。”

  宁道务点头,这都是他们商量后认可的,成功的可能性自然很大。

  不再提李义珣的事,宁道务道:“李义珣如果李千里交代出来,那贤弟的目的也算达到,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闲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道:“和之前一样,交给王讷他们狗咬狗去,我也没有不自量力的想要扳倒杨重隽,做岭南的救世主,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然就是自寻死路了。”

  宁道务对李闲的清醒感到欣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贤弟不似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现在益发如此认为,那个薛儆才是真正的年轻人,贤弟你吗,已经可以归到陆大人那类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的行列了!”

  李闲道:“大哥你是夸我还是讽刺我呢,呵呵,话说此间事了,大哥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宁道务的目光投向远方,颔首道:“不错,回临水,贤弟的三字经为兄须得用的彻底,不能辜负贤弟一番心血。”

  李闲亦是欣慰,“听到大哥如此说我也放心了,不出意外今日李义珣就能交代,大哥最好明后两日便离开,免得那个王讷接手后又想打咱们的主意,我也得考虑一下和勿部兄避上一避,不光是王讷,那个愣头青薛儆也是个麻烦,眼不见为净才是上策。”

  宁道务自然赞同,说道:“寻个理由避出去还不简单吗,贤弟是司法参军,纠劾州府司法是分内之职,干脆为兄给你弄个子虚乌有的案子,你和勿部老弟一起到临水走一趟,也省得为兄独自上路,寂寞凄苦啊!”

  李闲笑道:“我明白了,如此一来家眷自然也要带上,大哥是舍不得与芸娘嫂子就这样分别,所以想把她一并带去吧。”

  宁道务素来都是脸皮极厚,心思被揭穿也不尴尬,笑道:“又让贤弟揭穿了,趁着芸娘身子尚早,还可以四下走走,我自然是想与她多相处些日子,到时候再随你和勿部贤弟一并回来就是,临水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也舍不得让芸娘在那受苦的。”

  李闲笑容更浓,说道:“这要当父亲的人果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便如大哥所言,我和勿部兄权作一次护花使者吧。”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怎么听到提到我了。”却是勿部昕审过李义珣,也出来透气。

  李闲和宁道务便把之前商量的事情与他分说一番,勿部昕顿时喜道:“再好不过了,唐家大哥那边豆腐摊也要停了,心儿没事干,咱们正好结伴到临水游玩一番,宁兄,鸟不拉屎之处往往风光秀丽,这点勿部昕没说错吧。”

  宁道务道:“不错,若真是没有可取之处,为兄也不会邀请二位贤弟了,就这么定了,现在轮到为兄进去耍耍横了,你们两个聊会吧。”

  换做宁道务进屋,继续审讯李义珣,李闲又和勿部昕随口闲聊起来。

  说来他二人也是不打不相识的缘分,勿部昕几次刁难李闲,李闲都应对回去,渐渐两人便惺惺相惜,目下,勿部昕对李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而李闲也对勿部昕这个同样少年老成极有城府的良友佳朋视为知己。

  知己之间便也不会隐瞒些什么。

  勿部昕发自由衷的感慨道:“若没有认识李兄你,只怕勿部昕在岭南这些年的时光最终都将虚度,便是日后能回到神都,但回想这些年,只怕除了装聋作哑,再没有任何能让自己感到自豪的回忆了!”

  李闲道:“即便如此勿部兄也无需自责的,听过那两句话吗,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世上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做官其实也是一样,心和迹在不同的情况下自然也要做出不同的抉择,便是现在咱们做这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论心,我觉得足够对得起岭南百姓了。”

  勿部昕沉默稍顷,忽然笑道:“我又发现李兄一个长处,就是心态放的特别平和,得失之间,善恶之间,好坏之间,总能寻到那么一个平衡点,说心里话,勿部昕很好奇李兄是怎么这么厉害的,以往你在曲江县尉任上没有这般惊世骇俗,怎么忽然间就摇动广州政局,只用月余便连升数级,平步青云,说来广州怕不知多少英才俊杰都是要把李兄你这一路升迁的事迹当做奇谈艳羡模仿了吧!”

  勿部昕这点倒不是夸张,李闲审案断案的详细过程,升迁的神速,确是在广州乃至岭南都流布开来,金童神探李闲的名号,私下里可是不少人都在传扬,那个薛儆初抵广州便迫不及待要针对李闲,某种程度也是自负而高傲的薛儆羡慕嫉妒恨的表现。

  李闲对此只能是默然不语,穿越这件事情便让他永远埋葬到心底吧,自己就是李闲,也只是李闲。

  李闲脸上浮起轻松而自信的微笑,淡淡道:“其实没什么特殊,有心而已,勿部兄不也一样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吗,有心再赶上机遇,便成全了我,就这么简单。”

  勿部昕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是啊,有心而已,只是这有心却也真不是那么简单呢!”

  感慨的自然是官场的险恶,人心的沉沦,相比李闲这个穿越者,勿部昕这个一路走来经历更多的世家子弟,更是见识过不知多少人泥沙俱下与之俱黑,又见过不知多少生于麻中不扶自直的蓬草,结果却被雨打风吹去,只是有心不够的,坚守得住,还能不被摧残凋零,才是最难的!

  李闲和勿部昕心头都因此升起了许许多多的感慨,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便在院子中默默看着太阳向西,向西,一路向西。

  终于太阳向地平线下沉没,天色渐渐昏沉,法曹府的执役在邵逢源的吩咐下点起了灯笼,均匀悬挂于各处。

  李闲和勿部昕还在莫名的发着呆,对着渐渐变得昏暗的天空,直到天色全黑,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天空中闪动起来。

  李闲忽道:“勿部兄,觉不觉得天空中哪怕只有一颗星星在闪动,也是那么的明媚动人?”

  勿部昕看着天空中由少及多最终罗布如繁的星星,用力点头道:“只要有一点光明在,便一定会带来百点千点,更多的光明,李兄说的没错,即便只有一颗星星,一样明媚动人!”

  将不相干的小吏打发回家的邵逢源在不远处恭敬的看着两人,听到两人的说话,他也领会到了内中的深意,目光不自觉得落到了那永远从容淡定而此时脸上挂着灿烂夺目笑容的李闲脸上,心中无来由的便涌起一个念头,“其实李大人何止是一颗星星啊,他更像是那辉煌灿烂的太阳,所有的星星都是因他而明亮的!”

  已然是带着些崇拜味道的思绪,李闲自然不知道自己在下属心目如此伟光正的形象,他的思绪也从那些感慨中抽了回来,看了看天色,说道:“这个时候胡万生应该已经转到李千里他们手中了,勿部兄,咱们的计划该实施了。”

  勿部昕面露些许的兴奋,说道:“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等下可得好好吓一吓李义珣那个铁嘴鸭子,就不信他真就是个视死如归的人!”

  李闲脸上也露出谐谑的笑容,说道:“邵曹府,你去准备一下吧,可要弄得真一些,务必要把李义珣吓他个三魂去其二,七魄全不保,那咱们指定就心想事成了!”

  邵逢源早得到吩咐,一早便做了许多准备,这会儿自然应声,退回执房,抓紧时间做准备去了。

  李闲与勿部昕相互看眼,均是微微一笑,返身,走进审讯李义珣的屋子。

  正恫吓李义珣的宁道务早就口干舌燥,心有不耐,看到李闲与勿部昕进来,脸色一喜,交换一个眼神后,他装作疲惫的道:“两位贤弟,交个你们继续了,这个家湖太过顽固,为兄的是拿他没法子了。”他摆出撒手不管的架势。

  李闲和勿部昕看到也均是一脸无奈,勿部昕道:“宁兄你都没办法,我们就没招了。”

  李闲则望向同样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李义珣,说道:“这样吧,李义珣,你自己决定,你若打定主意宁死都不交待,便点点头,那我们也不与你浪费时间,随你自生自灭就是了,你是否真的什么都不想交待?”

  脑袋昏昏沉沉只能勉强保持清醒的李义珣用力点了点头,说心里话,他也快要到极限了,这三个人死缠烂打的这番审讯,可是耗费了太多的心力,他都不敢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亏得这个李闲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他自然也是直截了当的回答。

  李闲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冲勿部昕和宁道务摊手道:“宁大哥,勿部兄,看来咱们只能放手了。”

  宁道务和勿部昕也都纷纷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那就这样吧。”

  话正说到此处,屋子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人未至焦急的声音先送了过来:“几位大人,不好了,胡万生被杀了!”

  声音焦虑而急促,显然这突发的事故带来了很大的震动。

  李闲三人相互看看,心说邵逢源这家伙戏还做得真不赖,只要他进来把那找人做好的假人头再往李义珣面前一放,相信一切也就妥当了。

  这时那报信的人终于冲了进来。

  “云四哥,怎么是你?”让李闲几个惊讶的是,来人竟然不是他们之前安排好的邵逢源,而是云家老四云电,也是被李闲安排在广府大牢那边盯着的眼线。

  另一边,那李义珣也不是笨蛋,略有些清醒的道:“你们少玩这些诡计,我才不信胡万生会被杀,一定是你们再耍阴谋!”

  云电自然不知道李闲他们的打算,他只是急不可耐的道:“大人,胡万生被转交李千里后在返回市舶司的途中被杀,身首异处,凶手是剥皮军的人!”

  李闲、宁道务还有勿部昕全都怔愣住,李义珣的脸色也由青而白,进而整个人战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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