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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沈观音


  厅堂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李闲、勿部昕还有云雷、邵逢源面面相觑,都感觉有些棘手。

  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五花大绑,连嘴巴都被布条绑住的黑衣男子,正以一种麻木阴森的眼神回望着他们。

  “他连法天社的一些秘密都交代了,却宁死不交代自己的身份,真是奇怪。“勿部昕紧蹙着眉头,盯着那男子百思不解。

  男子自然就是冈州刺史盛清平的手下捉拿到的慕阇,经过其审讯,关于一些法天社的事情这男子交代了不少。

  譬如传道的组织架构,如同李闲的猜测,的确是与摩尼教一般无二,教主之下分五级,

  第一级十二慕阇,负责传道,第二级十二萨婆塞,随侍教主身侧,第三级三百六十默奚悉德,第四级阿罗缓,第五级是嗕沙喭,因为尚是传道初期,只有第一级和第二级建立起来,第三级刚有雏形,也就是说实际上这个法天社正是异化后的摩尼教。

  法天社的社首也就是摩尼教的教主,据男子交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没人见过,因为都是蒙面现身,且从不在固定的地点与他们十二慕阇会面,不过有一点十二慕阇都清楚,就是这个男子一定与几年前经营马匹生意的裴记有关系,因为最早他们与他接触的地点,无一例外都是当时的裴记。

  应该说这慕阇交代的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再次确定了裴记绝对与法天社有莫大的牵连,且很显然,裴记的东家极有可能就是法天社的社首。

  不过挖不出这社首,慕阇说这些消息也并无其他的用处,至于一些更深入的秘密男子也不知道,而且其人颇为的讲信义,他们十二慕阇之间明显联系紧密,让他交代这些人,他便与交代他自己的身份一般的排斥,试图咬舌自杀,这让李闲几人都十分无奈,关于法天社的事情他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可为何对涉及身份的东西这样的敏感和抗拒呢?

  “逢源,给他松绑吧。”沉吟一番后,李闲如此吩咐邵逢源。

  邵逢源有些担心,“大人,万一他再,怎么办?”

  李闲望向男子,“关于身份的事情本官不再追问,只问你几个其他问题,你应该不会抗拒吧?”

  男子沉默一会儿,然后麻木的眨了眨眼。

  李闲便冲邵逢源点点头,邵逢源上前解开了绑住男子嘴巴的布条。

  “你问吧,法天社的事情我都会说的!”男子声音沙哑,历尽沧桑,看透世情的感觉。

  李闲道:“关于你传道那个村子浣娘的被杀还有程家夫妻俩的事情,你是否清楚?”

  年逾四旬的男子,脸上却布满皱纹,其中仿佛夹藏着不为人知的风霜雨雪,他冷冷道:“我知道,浣娘和织娘都被征召为社里做过一些活计,她们的遇害应该与这个有关系。”

  李闲脑子飞快转动,“这么说冈州其余地方频发的斩首案也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了?”

  男子点头,“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极少数是极端的信仰冲突,不过你不要问我她们为社里做的什么,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当时召集的都是心灵手巧工于织绣的女子,且都是秘密进行,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李闲和勿部昕交换一个眼色,事情似乎越来越诡谲了,法天社究竟为何召集这些女子呢?事后竟还要杀人灭口,其所图定然不小!

  “你对法天社人口贩卖的生意又知道多少?”李闲换了个问题。

  男子木然道:“我身为慕阇,只是负责传道,吸纳社员,其余的事情所知有限,人口贩卖的生意全然不知。”

  云雷忍不住道:“十二慕阇算得上法天社社首之下的最高层级,你怎么可能只知道这些!”

  男子对云雷冷冷道:“我说过,慕阇只负责传道,你若想知道更多隐秘不如去找随侍社首身侧的十二萨婆塞,他们才是应该清楚一切内幕的存在。”

  “那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十二萨婆塞吗?”云雷逼问。

  男子嘴角挑起浓浓的嘲讽,“我若知道十二萨婆塞在哪里,不就知道社首在何处了吗?究竟是你不愿相信我的话,还是真就没有脑子呢?”

  “你!”云雷腾起怒火。

  李闲道:“好了,估计他知道的也就这些了,逢源你将他送到大牢,暂时关押起来,记住,莫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接触他。”

  邵逢源应声,押着那男子离开。

  云雷这时愤愤的道:“大人,这个家伙的话不知有多少不尽不实之处,连个身份都不敢交代,怎么可以轻易的相信他!”

  勿部昕也道:“是啊李兄,这点太过古怪,若是法天社的事情他都可以随意交代,却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还保护其余的慕阇,这不合常理啊?”

  李闲道:“不合常理但的背后其实一定有更合理的理由在,从他对法天社的态度,明显他对这个私社没有什么归属感,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作为十二慕阇之一,冒着风险四下传道吸纳社员,我们假设他不是因为信仰而如此做,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勿部昕想想道:“法天社这个私社明显有着更大的图谋,搞不好便是与谋逆作乱一类事情相关,莫非。”他望向李闲。

  李闲道:“不错,很有可能这个慕阇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甘愿成为法天社的慕阇,但从另一个角度,他又不认为这个私社真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所以一旦被抓,便把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如此便可以置身事外,这个人显然是乐于见到这个社会变得混乱,乐于见到目下的统治阶层因此而焦头烂额的,这样的源动力如果不是天生的******因子,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内心中对统治阶层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仇恨?”勿部昕和云雷都陷入了思考中,说起来李闲刚才那番话他俩也是听得半明半白,其中太多古怪的词汇,好在结论很清楚,两人也觉这推断很合理,便沿着这方向思索了下去。

  云雷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慕阇是因为仇恨才加入法天社,这么说他必然是受到了极大的迫害,如果是高延睿那些人所做恶事的受害者,那不对,那通常都是些老百姓,没受过什么教育,那个慕阇的谈吐分明不凡,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勿部昕接着道:“如果不是普通百姓这类受迫害的人,那在岭南便只有那些被贬谪获罪的流人了。”说到这处他和云雷互视一眼,同时望向李闲。

  勿部昕道:“是流人,这家伙极有可能是流人!”

  云雷也道:“不错,前些年女皇帝担心流人谋逆,派酷吏下岭南,坑杀流人无数,这些人原本还有寄希望有遇赦的一天,但那几次屠杀想必让他们绝望且充满了仇恨!”

  勿部昕又道:“不错,其余几个慕阇极可能也是流人,他们相互间保护对方是源自共患难的经历,还有,这些流人在岭北基本都还有家人,他宁死也不愿吐露自己的身份,怕就是担心因此牵累家人,哈,李兄,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了!”

  李闲笑而未答,对云雷道:“所以云二哥没必要与那人生气,这些流人常年的流放生涯,加上悲惨的际遇,什么古怪的性子都有可能,现下咱们便循着这个线索查一查他的身份,到时他便是有所隐瞒,也由不得他了!”

  勿部昕也道:“不错,顺藤摸瓜,其余十二慕阇搞不好也能排查出来。”

  李闲笑道:“不仅如此。”云雷和勿部昕望向他,就见他的眼神闪耀着莫名的光芒,似乎能将一切不为人知的黑暗都照耀出来那般的明亮。

  “不仅如此,”李闲继续道:“那个法天社的社首最初找上这些人做十二慕阇,传播摩尼教的教义,这绝非巧合,其人极可能也与有流人有割舍不开的干系,云二哥,务必把这些调查仔细,任何线索都不容错过!”

  云雷毅然道:“大人放心,交给属下便是!”也不浪费时间,告退而去,自是往户曹查阅流人卷宗去了。

  勿部昕在云雷去后道:“不过偌大的岭南,流人无数,想要从中挖出些什么,一时半刻怕是不大可能啊。”

  李闲道:“勿部兄说的不错,所以当下最直接的线索还是永福斋那伙计,这会儿也应该有结果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这边说着话,另一边录事赵达急匆匆走进院子,来到厅堂,“两位大人,跟踪的事情有结果了。”

  广州,慈航坊。

  慈航坊名字的由来已经不可考,但对于这坐落于西城区,高墙阔巷,整体建筑都显得朴峻优雅的子坊,慈航这名字却实至名归,原因无他,皆因占据这整个子坊的大宅均属于一个人,便是广州四大富豪之一,淹不死的沈观音!

  沈观音的真名自然不是叫观音,如同四大富豪的其余三人,观音这美称源自这位四大富豪中唯一的女性有着观音一般的心肠,救苦救难,帮扶乡邻,捐资修路,照顾孤寡。

  四大富豪中吕膺吕菩萨虽也有些善名,但总归做作嫌疑居多,其经营的营生也牵涉昆仑奴的买卖,是律法允许的人口生意,吕菩萨做的善事更多倒是因此冲抵罪孽的赎罪行径。

  而主营造船副业无数的沈观音手上却从来没有沾染丝毫见不得人的生意,其赚到的每一个铜子在外人看来都干干净净,在这基础上,其慷慨解囊,行善济困,便自然而然被坊间百姓渲染成了慈悲善良的化身,慈航普渡的观音菩萨,这慈航坊住着沈观音,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沈观音的宅子虽然占据整个慈航坊,但其实只是在旧宅的基础上改建,耗费用度均远逊一些规模稍小但奢华疏阔的豪宅,不过因为整个慈航坊都属于沈家,所以这个广州百姓眼中的万家生佛对外界而言还是十分神秘的,因为外人很难有一窥内中究竟的机会,甚至许多的广府官员对这沈宅也是陌生而好奇,毕竟沈观音的好名声在外,官员们对其也不好行那卡拿吃要的手段。

  便是这样一个带着神秘色彩的沈宅,在这一天,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自然就是李闲、勿部昕为首的,录事赵达率领的一干执役和番禺军府军士。

  在慈航坊外,勿部昕对赵达道:“所有出入口是不是都着人守住了!”

  “大人放心,均有军府精锐把守,管保不会放一个人出来!”

  勿部昕满意的点头,随即望向李闲,“李兄,你打算怎么办?”

  李闲看着面前的沈宅,慨叹道:“真没想到那伙计会来沈家,难道沈观音是法天社的行首?哈,不对,那个慕阇说过行首是个中年男子,那沈观音又与其有什么关系呢?”

  勿部昕正在等李闲决定,说道:“什么关系冲进去问个清楚不就是了吗,李兄到底决定了没有?”

  李闲目光落向坊外,事实上坊门处也安排了士兵把守,坊内的情形已经惹起周围百姓的注意,许多人聚拢到坊门外向里张望,有些更是在议论纷纷。

  “好像是法曹李大人,他怎么会带人包围了沈府?莫非沈观音她老人家犯了什么事?”

  “莫要瞎说,她老人家菩萨心肠,素行善事,怎么可能犯事,一定是误会,是误会!”

  “会不会是那个李大人有所图谋,故意为她老人家啊?”

  “也不应该啊,李大人看起来像个好官,从他审的几个案子,都是很公允持正的。”

  “那也不代表他不贪钱,这些当官的就知道从商人身上搜刮,却是不敢去碰阎罗王和死人墓,估计是觉得沈观音她老人家好欺负,这才欺上门来的!”

  “如此的话咱们绝对不让!”

  “对,绝对不让!”

  人群不经意间便骚动了起来,沈观音在百姓中威望颇著,这种情形下却是很容易引起误会。

  勿部昕见状道:“李兄还是早下决断,我怕百姓们不明就里,会节外生枝啊!”

  李闲道:“是啊,没想到这个沈观音有如此威望,当得上慈善家的赞誉了,不过我过往看过的—一些东西里,表面上越是做好事的慈善家,背地里往往男盗女娼,穷凶极恶,希望这个沈观音是个例外吧。”

  勿部昕不免讶然,“李兄你看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差?”

  李闲笑而不答,总不好告诉他是一些影视作品书籍小说之类的,他定然更得一头雾水,不过话说,勿部昕的理解能力越来越有所提高了,能够理解慈善家的意思,看来适当的用些新名词对周围人的适应能力也是有所提升的吗!

  撇开无谓的念头,李闲道:“不说废话了,赵录事,让人破门吧!”

  赵达眼神一凝,应声道:“遵令!”

  随即扬手,下令,沈府大门被轰的破开,一众执役军士不由分说冲了进去。

  李闲和勿部昕相互看眼,李闲道:“走吧勿部兄,希望咱们能把人抓个当场,若不然,可不好对这些老百姓交代啊!”

  勿部昕开玩笑道:“反正下令的是李兄你,与我无干,呵呵呵呵。”

  李闲摇头道:“勿部兄果然老谋深算,退路早便想好了,是我疏忽了,呵呵呵呵!”

  两人笑着,并肩走入了沈府。

  突然冲入府中的士兵自然让无所准备的沈府一片混乱,叫骂声呼喊声冲突声,不绝于耳,不过在番禺军府这些精锐的掌控下,一切的嘈杂都只是点缀,早有经验丰富的士兵有针对性的展开搜查,并且第一时间在书房发现目标,并将书房团团包围起来。

  “两位大人,那伙计在书房,沈观音也在,总算没叫两位大人失望!”录事赵达过来通禀,兴奋之下,两道吊梢眉都一抖一颤。

  李闲和勿部昕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加快脚步来到沈府书房。

  沈府不愧是占据整个里坊的大宅,书房也非是普通人家可比,一栋三间的大屋子,整个都做书房用,李闲和勿部昕感叹之余走进其中,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兼具卧室和待客功能的住所,在普通人而言,足以住满一家七八口,当然,这也绝对是书房,因为沈观音此时正站在一间四壁摆满书籍的房间里,而在这位老妇人面前,几个士兵正将那永福斋的伙计压跪于地,同时戒备的盯着沈观音,静候李闲和勿部昕两位上官的到来。

  “沈老是吧,本官唐突登门,还望老人家勿怪,勿怪。”来到书房的李闲十分的客气,礼数周到。

  勿部昕心下腹诽,这个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多么善良纯洁的人呢。

  沈观音苍老的容颜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说道:“原来是李大人和勿部大人,那晚冯家的晚宴老身与两位简单寒暄便错过,不成想今日却以这种方式再见,不知两位大人闯入我沈府,所为何事,但凡官府的事情,老身定然全力协助的!”

  沈观音的镇定也是不可思议,寻常人被官府这样破门闯入,就算不惊慌失措,愤怒失态总该有的,可这位沈老夫人却全然没有丝毫这样的反应。

  李闲心下对这老妇人的评价顿时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指了指那伙计,坦诚道:“与沈老自不需隐瞒,本官与勿部大人是为此人而来,这个永福斋的小伙计乃是民间私社法天社的成员,而永福斋的东家极可能是法天社的社首,其牵连多宗命案,本官却是不得不拿起归案,不知沈老对此可有所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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