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战之后【捉虫
等其他村的援兵按轨迹追来增援时, 林坡血战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村中待命的乡亲们，提前数小时接到了诸葛小玉发出的信鸽，算着时间, 赶上牛羊驴车, 颠儿颠儿地来拉“狼皮褥子”了。
蓝村援兵：“”
冷冷的暴雪在拉特福德村长脸上胡乱地拍。
他麻木看着一辆辆板车驶过眼前, 上面躺着死去的巨狼, 尸体鲜血淋漓又温热不僵，一看就是刚翘辫子的，驴车大爷欢快地唱着跑调的歌。
驴喷着热气, 冲拉特福德昂昂乱叫。
拉特福德：“”
这、这他妈——
白发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恼火。
庆幸得是幸好红村没出事，自己不必一辈子良心不安，恼火得是, 好家伙, 满地狼藉混着鲜血, 摆明是红树林的手笔——
这瘪犊子他娘啥时候这么强了？！
拉特福德气得胃疼。
相同的意思出现在每个兄弟村领导的脸上。
青树林村长里贝里是个年轻人，三十出头, 刚上任不久, 还在摸索经验阶段，这会有点掩不住表情，冲拉特福德说：
“老大哥，眼下——咱这救援, 是白跑一趟啊。”
拉特福德：“”
不算，他心道，努力不去看红树林村民快要笑烂的脸。
沮丧嫉妒都是小意，收获是摸清了红村现在的实力。
那，以后再搞发展, 就要调整方向了。
拉特福德担纲蓝村一把手超过二十年，对大黑暗森林知根知底，作为一手将蓝树林从森林垫底拉拔到七村第二的功勋，拉特福德深知，个人情绪无用，为了村子发展，什么积年旧怨都可以化解。
——比如红蓝树林两村多年竞争“大黑暗森林第一村”的相爱相杀。
然而，这等认识并非每人都有。
周围拢在一起的都是村长副村长，只听有人小声说：
“晦气，本来是个雪中送炭的事，现在成了锦上添花。”
“要不趁他病要他命，铲了红村剩下这些人，对外说——就说是咱们杀狼成功吧！”
一时静默。
杀狼功成这种事，运作好了，会成为天大的舆论财富。
近在咫尺的海之国查税会高看你一眼，一墙之隔的云之国也会感恩你清扫狼患。
请说，谢谢红村。
但是——
人可以缺德，但不能缺德到这种地步。
拉特福德回头一瞥，说话是黄村的瘪犊——啊不，副村长，印象里好像是挺没眼力见儿一人，村里二把手就这水平，只会内讧不懂团结，难怪彩虹七村里黄村发展最差。
不等他说话，青村里贝里义正严词拒绝：
“不行，这太过了。”
“就算多年来，红树林村没有尽过一点七村第一的责任，荒废资源让咱们兄弟内讧，但好歹同气连枝，做人不能没有底线！”
黄村二把手：“”
他耸肩：“我又没说一定，你别急啊。”
众人一时无话。
里贝里想拉关系好的蓝村说句话，谁知，拉特福德老爷子老神在在，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只是眯眼看向远处，在那里，衣衫染血的柏菈菈村长蹲在河边，和河水里一个绿眼睛的小秃瓢说着什么——
噫，里贝里第一反应，这秃瓢长得还挺好看，红毛也没刮干净。
随后，他察觉到了不对——
冰天雪地的，怎么趴河水里啊？
里贝里：？？？
他定睛细看，吓了一跳！
好大一个人！
她只将一半身体露出河水，就比红村一把手高了一头！
怕不是全身有五米高吧！
“那是人鱼，天生体型高大，尖牙利齿，擅长一对多作战。”身旁传来白发老村长的轻声解释，里贝里惊骇看他，听他一字一句道：
“无论有谁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有海之国的王族在场见证，那就什么都做不了。”
里贝里：“”
“人鱼怎么——”怎么会在这儿？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是啊，拉特福德不语，心中存着同样的疑问。
怎么就这么巧，黑灯瞎火杀人夜，海之国的贵族碰巧在场？
他们哪儿得来的消息？跑这儿来做什么呢？
蓝村和亚特兰蒂斯关系最好，拉特福德想细细辨认面孔，看清下到乡野的究竟是哪位王族，心道好家伙，最近没咋看时尚杂志，海之国流行剃光头了吗？
谁知，那条人鱼像是感知到了目光刺探，转身一个猛子下水，毫不犹豫——
被鱼尾巴甩了一脸水的柏菈菈：“”
她擦把脸，有点无奈：“你要走也打个招呼啊。”
河水中，七彩鱼鳍抚开冰块，爱丽儿的脸苍白面具般浮在水上，冲她甜甜笑道：
“打什么招呼？我们还要见面的，所以我不要道别。”
“啊呀，人类真烦，让我看了一夜白戏，心绪乱成废墟，还差点被《西早》那帮长舌怪抓住——你啊你啊，知道利用海之国王储是什么罪过吗？”
柏菈菈静静看她，片刻才回答：
“我知道啊。”
“但是，我们——红树林村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不是吗？”
“没长成的杜鹃花，殿下舍得摘掉吗？”
爱丽儿撇嘴看她，不吭声：“”
-嘁，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迟早生撕了你，喝血吃肉。
柏菈菈毫无畏惧，灿烂假笑：“”
-何必谦虚呢？你国需要新的经济增长点，我村需要海之国强大的资源支持，各（狼）取（狈）所（为）需（奸）不是很好吗？
两人“友好”道别，爱丽儿拉着总管很快游远了。一回头，柏菈菈就对上了拉特福德惊疑不定的眼神。
“呦，老爷子晚上好。”
“支援来得快啊。”
她学着拉特福德撸头发的动作，顺了把自己的长发。
拉特福德：“= = ”
老夫撸头是潇洒，你撸头就是绿拖把好不。
不过——
银发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一息间，便做下了重要决定：
“菈菈村长，借一步说话。”
“关于咱们两村的村交关系，我认为，有必要重新探讨一下。”
林坡背面。
雪道上，诸葛小玉拦住了李杰瑞探头探脑想看河水的动作：“主编，注意形象。”
李杰瑞：“”
恁妈，海之国王族都要跑了我注意什么形象？！
诸葛小玉：“已经跑了。”
李杰瑞：“？？我没说话吧——”
诸葛小玉揣手假笑：“并非所有人都像我村村长那般，不善看人脸色。”
被他左右当着，李杰瑞也没办法，“真没必要啊，诸葛先生。”
“我只想抓拍血战照片——人鱼观战，多大的噱头啊。”
“难道你不想红村登上《西早》时，引起更大的舆论风浪吗？”
——别装了，如果不想要舆论曝光度，你们何必引我来现场观战呢？
事后说句结果不就行了，我《西早》云之国分社进森林这遭，本来是要写能源改革的呀。
李杰瑞潜台词道。
诸葛小玉不为所动，甚至露了个带点冷意的笑容：“您说的是。”
“但人鱼一旦曝光，海之国今年查税摸底的踪迹就会随之暴露——如果有下辖区勾结藏私，心怀不轨来暗杀人鱼，那可都是您这张照片的功绩啊。”
李杰瑞：“”
他表情一顿。
诸葛小玉笑眯眯加码：“您真是媒体人本性，只要大众流量不管别人死活呢。”
再进一步说，如果擅自曝光爱丽儿，引起海之国震怒，他李杰瑞有云之国做靠山，不会如何，但当事村红树林会有什么下场，就很难说了。
——呵，媒体都是烂裤/裆。
武侯笔在心里第n次重复这句话。
这问题太尖锐，李杰瑞银舌头失灵，答不上来。
诸葛小玉说的不仅没错，相反，是太对了。
老实说，李主编想不到，人不杰地不灵的大黑暗森林会冒出权谋见识如此成熟的领导班子。
“那，”他舔舔嘴唇，“我拍下那些狼的首领行吧？”
“成王败寇，惨烈气氛得渲染够啊。”
诸葛小玉不置可否，只是让开了道路。
李杰瑞使个眼色，王汤姆小记者赶紧抱着魔法信鸽冲下来。
雪原溜滑不衬脚，他数次差点趴地上，好不容易走到柏村长面前，刚想气喘吁吁问好，却见女村长脱下衣服，盖在了冰面上一个少年身上。
王汤姆：“？？？”
少年发色灰蓝，根根冲天，现在软趴趴黏在冰面上，脸上有道骇人伤疤，割裂了漂亮面孔，延伸进衣服下，看不清五官，只余一块苍白胜雪的额骨。
王汤姆：“这是”谁？
柏菈菈摸摸少年的额头，滚烫一片，夹着冰雪的凉意：“他叫尼古拉斯。”
王汤姆不解，“请问柏村长，这是你村的伤患吗？还是——？”
看年纪不大啊，最多十五。
这么小，就跟着村子杀敌了？
柏菈菈摇头，再没取得本人同意前，她没有曝光手下败将个人信息的习惯。
“放心吧，运走的”她隐去了尸体二字，只是含糊过去：“村民不会胡乱处置。”
“葬在海边吧，你们从西边云之国而来，想求一片开阔发展的土地，那就面海环山，多看看遥远的天地。”
尼古拉斯不吭声。
任由柏菈菈将他抱起来。
衣摆依旧盖在少年脸上，水迹却越发扩大，温热的泪水将衣领颤抖着浸到湿透。
王汤姆错愕看着二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似乎是狼妖和——？？
不不不，柏村长血战骁勇，怎么会姑息敌人——可是，这真的好像？？？
远处，诸葛小玉耸耸肩。
他就知道柏菈菈会打擦边球，趁虚而入，用最铁血暴力的手段爆锤对手后，再怀柔安抚，完成一次从身体到心灵彻底的征服。
——他们战争组最擅长这套，百试百灵。
“看，主编，不是我不同意。”他假笑，“实在是狼妖情况不好，不适合取材啊。”
李杰瑞：“”
所以？
合着今晚就是白戏呗？白嫖我《西早》两个精壮劳动力写稿子，结果连张好照片都捞不着？？
诸葛小玉见他面色不虞，思考片刻，轻轻道：
“私以为，说清人类对战妖怪里程碑式的第一场胜利——这噱头已经足够震惊。”
“没有必要再将败者悬挂示众，意义不大。”
比如您非要拍到尼古拉斯凄惨现状的行为，就很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李杰瑞也没真生气，故作恼怒以换取对方更大的让步是成年人常见的讹人手段，但诸葛小玉不松口，他也耸耸肩，各放一马：
“说的也是。”
“看柏村长霹雳手段，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红树林村到底想和狼妖如何相处，我社还是要深挖一下的。”
诸葛小玉：“”
他看出柏菈菈想招安尼古拉斯的意思了。
但武侯笔并不多言，转身招呼小伙子们下山，李杰瑞见嘴炮得胜，得意了片刻，也开始拍照取材。
白雪呼啸，鲜血战场，天地间苍茫一片。
有杰出的生灵逝去了，又有更伟大的灵魂诞生。
不过照了几张，李主编便心生感叹。
诸葛小玉说得对。
无需浓墨重彩，这场战役本身，就已经足够惊奇。
《西早》小组并没随着红村一起返程，相反，创作者的灵魂一旦燃烧起来，是非好歹，现场必须有个结果。
王汤姆坐在雪里，屁股稳如千斤顶，下笔如有神，文字流水似的出现在纸上，天寒地冻手掌通红也拦不住他。
李杰瑞：“”
红村众人：“”
“行了，柏村长，”李主编给属下兜底，“你们先回吧，我部下就这习惯——”
“等他写完人狼战这一稿，发了，我们再去红树林村专访。”
柏菈菈抓抓头发，气温太低，调度战役又热血沸腾地出汗，搞得头发湿淋，现在都冻在头皮上了，一抓，真像倒吹风的小拖把：
“也行吧。”
“但我得留下几个兄弟保护您。”
不等李杰瑞拒绝，柏菈菈点了包含约瑟芬在内的三名精兵，留下陪伴报社小组。
“村长，”约瑟芬柯拉松苦着脸，“我妹都没把着，够可怜了，你还留我垫后——”
“做个人吧。”
柏菈菈茫然：
“妹？谁啊？”
“我的村民，打个架就结婚了吗？”
约瑟芬：“”
猎人小队哄堂大笑，鬼哭狼嚎地喊着人家姑娘的名字，搞得正从地下陷阱往外撤出的海瑟薇脸颊通红，恨不得一人给一脚，让这帮泼皮鬼闭嘴。
见海瑟薇神采飞扬，乔尼犹豫了下，还是没把兰德的伤情告诉她。
兄弟人品极好，喜欢海瑟薇数年了，也没有给过姑娘压力。
现在一条腿残废了，更是什么也不能再说。
兰德知道约瑟芬爱慕海瑟薇。
但也许，从此真的只能是“知道”了。
回村一路上，通讯器都在疯狂抖动，不停地提示声望值增长。
【s76：菈菈宝子~恭喜声望值+739点，来源：蓝树林村村民，哦！肯定是白毛老爷爷回去说嘴了，红蓝自古出cp，古人诚不欺我！】
【啊？啥叫cp，而且，不是白毛，拉特福德是银发，他是人类，长不出猫似的白毛】
【s76：又涨啦！声望值+1200点，来源：青树林村村民，我就知道！年轻村长里贝里看好你，刚才他可想和你说话了！】
【你是说那个眉毛像毛毛虫、脸比炭黑的人类吗？】
【s76：算了，我不要和你争辩奇怪的形容词，还是接着报声望值吧，恭喜——】
柏菈菈默默调了静音。
身后板车上，尼古拉斯死一样寂静，不是衣服略微起伏，几乎要以为这躺了具尸体。
诸葛小玉戳戳搭档，努嘴：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哀莫大于心死啊柏菈菈，你给他整成这样，三观稀碎，好歹做下心理恢复工作吧】
【做什么心理恢复，自己扛不过来就滚蛋！】
诸葛小玉：“？？？”她又是在别扭什么？
柏菈菈打个响指，空中盘旋的信鸽立刻落下一只，乖乖任她抚摸。
【时间差不多了，剖羊水，把狼崽挖出来】
【我借人鱼的逆鳞养它十天，可不是专门做慈善的呀】
鸽子脚程远比大部队快，不过数小时，留守村中的红帽子便收到了消息。
打开便条一看，他沉默了。
怎么说呢。
柏菈菈猜得没错，母狼早产，胎中不足，逆鳞提供的妖气能蕴养小狼顺利出生——
只不过，时间比她预计的早了一点。
红帽子回头看床上——
流血的胎衣四分五裂，湿漉漉的狼崽子正团着手脚，嘤嘤乱叫。眼都睁不开，就知道用人肉磨牙，疯狂啃红帽子的手指。
刚忙活俩小时做接生婆的红帽子：“”
淡定推开小崽的乳牙，弹他个脑瓜崩。
“再敢咬我，把你鸡//鸡掐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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