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月
半年前，刚刚出院的苏爸爸和苏木被江家的亲戚扔到了这个破筒子楼里。
“以后你就跟你爸爸住这，有困难就来找小姨”
女人把手里提着的包扔进房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撩起肩上的卷发，涂得鲜红的嘴唇上下碰撞。
“不是小姨不帮你，你也知道，你家的钱都用来给你爸看病了，也没钱给你们找好地方住了，这儿也不错，有水有电的”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咔哒咔哒的响，女人把里外转了个遍。
“你要没什么事小姨就走了，有问题给小姨打电话啊。”女人随手写了个号码扔在桌上，也不等苏木答话，女人就已经走了，咔哒声越来越远。
苏木和苏爸爸坐在冰冷的房间里，墙上老旧的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天色渐暗，苏木起来开了灯，蹲在地上收起的行李。
那时候的苏木还没有现在这么利落的手脚，一个简单的铺床，也折腾了一个小时，铺好了就要把苏爸爸背到床边。
谁知一起身还没站稳，苏木就向一边倒去，背上的苏爸爸“咚”得一声被摔在了地上。
“爸，你没事吧”顾不上自己撞在桌角的额头，苏木转过身扶苏爸爸，豆大眼泪涌了出来。
任凭苏木怎么叫苏爸爸都是毫无反应。
“电话，小姨留下的电话”苏木放下苏爸爸，扶着桌子站起来，胡乱的在桌上摸到那张纸攥在手里，苏木疯了似的跑下楼。
路口就有公用电话，苏木冲进电话亭，拿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播着那一串号码，“嘟，嘟，嘟”电话里响了几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小姨，我爸摔倒了，你快来呀”苏木声音颤抖，哭着重复着这一句话。
电话那头的人却是用恶狠狠的语气咒骂着“你们两个死废物的死活关我屁事，老子没钱给你们看病，不要来烦我！”
尖利的女声狠狠地扎在苏木的心上，挂掉的电话还在嘟嘟的响着，苏木脸上的泪珠滚落，他不敢相信刚刚还跟他柔声细语说话的小姨，现在对他破口大骂，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想把他当垃圾甩掉。
“轰隆”一个惊雷炸响，也炸醒了苏木，就算没人帮他，他自己也要把爸爸送去医院。
用袖子抹了脸上的泪，苏木拿起电话，拨了120，说清位置后，苏木迅速的回了家，在一个布包里有他偷偷藏好的一张卡，这是爸爸公司同事给的，叮嘱他藏好，不要乱花。
等待救护车的时候，苏木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紧张过度的双手颤抖着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膝盖，窗外的雷声一个接一个，炸响在苏木的心脏里。
120来的时候苏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怎么到的医院，当他坐在病房走廊里时脱离的灵魂才回到身体。
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苏木攥紧的双手有鲜血渗出来，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巨大的无力感包围着他，想把他溺死在里面。
突然一双手拍了拍苏木的肩头。
“没事的，会没事的”少女温柔的嗓音抚慰着苏木紧绷的神经，温暖的手掌一下下抚着后背，一只手包裹上苏木冰冷的拳头，低头哭泣的苏木再也忍不住了，转身抱住了身边的女孩，嚎啕大哭起来，除了哭声回荡在走廊还有少女一声声轻柔的抚慰。
哭了一阵的苏木靠着章甜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章甜外套的一角。
看着自己的外套被抓的紧紧的，章甜无奈的笑了下，本来是陪黄苗苗来给她姑姑送饭，现在饭送好自己走不了了。
章甜看了看靠着自己的苏木，少年的睫毛很长，像把小扇子，紧紧蹙在一起的眉毛，抿成一条线的嘴巴，看起来是个脾气倔强的人啊。章甜小手轻轻地拍着少年的背，想让他睡得更安稳一点。
“你干嘛呢”
找不见章甜的黄苗苗在医院里转了一大圈，差点以为她被拐卖了，现在看着章甜搂着个小少年，还拍着哄人家睡觉，简直要气死了。
“你给姑姑送好饭了？”
“嗯，送好了，你这怀里抱个小正太，什么情况”
章甜也不跟她废话，就把自己看见苏木一个人哭的事跟黄苗苗交代清楚。
“那咱们还走不走”黄苗苗看着章甜的衣角犯了愁。
章甜想了想，就让黄苗苗下楼买了份盒饭，自己小心的把外套脱下来，给苏木盖上，又掏出便签，给苏木留了话，就和黄苗苗一起走了。
“小同学，醒醒”
苏木张开眼睛，看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腾”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我爸爸怎么样，他没事吧”过于紧张然苏木的声音有点尖利。
医生按住苏木的肩头，安抚着这个少年“你爸爸没事，只是一点小问题，一会跟你爸爸去病房好好休息一下”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就走了，这时苏木才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外套和放在旁边的盒饭。
“希望你等的人能平安”便签纸上是娟秀的几个字，，苏木看了看，轻轻地叠起来放进了衬衣的兜子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陪床的日子里，苏木每天都要到手术室附近转悠几圈，可是再也没有遇见那天那个女孩，他想当面跟她说谢谢，还给她外套还有一个学生名牌。
“章甜”坐在陪护椅上的苏木手里把玩着这个长方形的名牌，上面是一张白底免冠照，打印的不是很清晰，但也能看出女孩子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透着一丝丝的狡黠。
一周后苏爸爸出院，回到小屋的苏木麻利的收拾着东西，和一周前的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男孩判若两人。
坐在轮椅上的苏爸爸看着这样的苏木，觉得对不起他，嘴里“啊啊”的叫着，苏木放下手里的活，蹲在轮椅前。
“爸你不舒服吗”
“爸，爸，对，不，起，你”苏爸爸艰难的发出声音，说出这几个字，眼角也流出了泪水。苏木抬手擦掉苏爸爸眼角的泪，认真的看着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年的男人。
“爸爸，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养了我十年，现在该我报答您了，以后咱们两个人好好过”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了那双被大火灼烧后可怖的手，摩挲着那些褶皱的皮肤，深色的瞳孔透漏着坚定。
这样不咸不淡的日子过着，卡上的钱越来越少，苏木觉得自己得出去想想办法了。
现在还是暑假期间，招短期工的地方不少，但是苏木未成年，正规的店根本不敢要他。
“小同学，你还没成年，我们不招童工的，你走吧”柜台后面的老板娘看了苏木一眼，就急忙出来往外赶人。
“我就要他们一半工资就行，您留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苏木被推推搡搡的赶出了店门，这已经是第十家店了，找不到工作苏木制好顶着大太阳往家走。
“嘿，前面那小子，你站住”
许计刚从网吧出来，本来打算回去补个觉，转身出来看见苏木，想起来这是筒子楼新搬来那家的，新来的总要给他讲讲这里的规矩。
苏木低头想着怎么挣钱的事，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人叫他，许计看这个小子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一股无名火“蹭”的蹿了起来，几步上前就拉住了苏木的衣领。
“老子叫你，没听见啊，你他吗聋了吗？”许计双手攥着苏木的衣领，熬夜之后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苏木看着这个陌生人，脸上有些错愕，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我不认识你”丢下这句话，苏木推开许计，快步往前走去。
许计被推的踉跄几步，更加恼火上去就要打，苏木也不是被别人随便捏的柿子，两个人在街上扭打起来。
路边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劝不住，扭打间苏木翻身骑在许计身上，抬手一拳打在左眼上，许计吃痛的放开手，苏木趁机起身跑掉了，身后只留下许计大声咒骂着。
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的苏木找了个公共厕所清理了身上的泥土，所幸脸上没有受伤，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和爸爸解释。一早上被人拒绝的负面情绪随着这场架都释放出去，回家的路上苏木还觉得心情不错。
另一边挨了打的许计发誓，自己以后见那小子一次就要揍他一次，不打不是人！
心情不错的苏木回到家，煮了简单的午饭，伺候苏爸爸吃过，背着放上里间的床上，又开始清理卫生，做完这些正打算休息一会。
躺在床上顺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个名牌和那张便签，手指摩挲着名牌锋利的边角。
苏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名牌上的学校看看，碰碰运气，虽然暑假期间遇见的机会不大，但是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江城一中啊，还真是个好学生呢。”
翻过身攥着名牌的苏木嘴角微扬，长长的睫毛盖下一片阴影，阳光打在头发上翻出金色的光彩，安静的房间里只留下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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