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后面几天刘导对一些拍摄细节不太满意，让顾尧连续去了几天片场，最后顾尧嫌来回跑太麻烦，干脆在片场住下。
他告诉裴铭之后，还以为他会吵着要跟自己去，结果裴铭把自己送到片场就离开了。
理由是工作繁忙。
顾尧没多想，正好借着一个人的空间梳理思绪，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精神状态。
身旁习惯有人的位置突然空缺出来，整个被窝冷得发凉，顾尧紧紧裹住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可一到深夜心脏就会不由自主地乱跳，接着呼吸急促、浑身冰凉，一阵阵冒汗。
剧烈的心悸折磨得他无法入眠，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看不见的毒蛇缠住，毫无抵抗地被托进雨林，一片片血雾在眼前弥散，顾尧像失去胡子的猫，感知不到方向，一头栽进深潭，再也爬不起身。
挥之不去的噩梦缠绕着他，顾尧不敢再睡，只能睁着眼等待窗外的橙红升起。
viper的到来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时时威胁着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可他不像神话的英雄拥有过人能力与财富，只有一丁点尚可被称之为“幸福”的东西，却要承担着远超百倍的恐惧，担惊受怕、小心翼翼过着每一天，生怕走错一步，坠落深渊。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顾尧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只能依靠药物勉强入睡。
次日是打戏最后一场，顾尧强忍着疲惫上场，他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无比惨白，剧场里的人都已经习惯顾尧白到发光的皮肤状态，没放在心上，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开拍。
这段打戏放到影片中时长不超过三十秒，但光拍摄就花了一个星期，期间为了确保流畅度，调整了很多次动作，所有人都在等待成功的那一刻。
顾尧换上威压，吊升至五楼，双手扒住窗台，脚踩在四楼的窗沿边稳住身形，这场外戏已经磨合了很久，所有动作聊熟于心，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姿势就位后导演一声令下正式开拍，劫匪冲到窗边想将人推下，顾尧脱手转身，握住水管稳住身位子，整个人侧悬在半空中躲过一劫。
劫匪一号探出头朝他开木仓，却被顾尧伸手反制，抓住肩膀拉出窗外，劫匪二号见事态不妙，连开两枪都被顾尧跳躲闪过，场面着实刺激。
但顾尧饰演的警察因为肩膀受伤，体力有限，不能和劫匪长时间缠斗，必须在级短的时间内想出脱身之法，他注意到四楼侧面有一扇窗子没关，于是趁着劫匪二号营救劫匪一号的空档，借着水管翻到另一边的窗沿上，躲过迎面飞来的子弹，弯身曲腿打开窗户缝，钻身跳入。
顾尧身若游鱼，顺利到达三楼，惯性使他在双脚落地后身子向前一扑，而最后一个镜头也在他将要抬头时戛然而至。
剩下的就是肖彰的戏了。
“卡，拍的不错。”刘导对效果很满意。
顾尧下来后，谢过刘导和身边的其他演员，如果这段戏你能确保用上，他的武替之旅也要在今天告一段落了。
临走时，刘导记下顾尧的号码，告诉他以后有机会还能一起合作，顾尧点头谢过，去往后台换衣服，正巧碰上刚换好衣服的肖彰。
肖彰见到顾尧，立马冲了过来，“师傅，你刚刚的动作太棒了。”
他兴奋的语调和激动的神态与十二太像了，顾尧愣了许久，停在原地直直看他。
肖彰没注意到他的失神，夸赞之词滔滔不绝。
片场里的杂音和肖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顾尧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只感觉眼前一炫，像有白光炸开，熟悉的人和物像水车一样翻滚不前，随着光芒剧烈抖动起来，好像随时要离他远去，顾尧伸手想阻止却落了空，身体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倏地倒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最后的声音是肖彰和助理的惊呼。
片场乱成一团，好在刘导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赶紧让助理喊来救护车，肖彰第一次时间给顾尧做了心肺复苏，确认他只是晕倒，生命体质一切正常。
大家听到只是晕倒，慢慢冷静下来，由保安将顾尧抬上车，离开片场去往医院，一切井然有序，但剩下的拍摄流程必须延后了。
相比之下另一边就糟糕太多了。
裴铭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他在开会前将光脑设置成静音，刚开始察觉到光脑震荡还没想理会，但看到是刘导打来的，以为片场出了事，就接了。
在得知顾尧突然昏倒后，裴铭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会也不开了，直接冲出大楼，驱车前往医院，留下会议室的众人大眼瞪小眼。
————
深夜，距离顾尧昏迷过去了八个小时，裴铭一直在床边守着，一张报告单反反复复看到起皱，虽然知道没出什么大事，但心里就是不踏实。
“你醒了。”
裴铭察觉到顾尧的手轻轻动了一下，赶紧叫来护士。
顾尧眉头紧皱还没有睁开眼，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要松开，无力地拽住裴铭小指，整个人非常没有安全感。
裴铭感觉到指尖的牵扯，坐下身紧紧握住顾尧。
医生闻讯赶来，确认病人的身体状况并无大碍，只是忧思劳累导致精神过于紧绷，才会突然晕倒。
但从身体中有少量安眠药残留来看，可能还存在一部分心理上的原因。不过这一点医生没有当着顾尧的面明说，而是写在了报告上。
裴铭担心顾尧的心理问题和自己有关，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静静坐着等他醒。
不多后，顾尧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他还没想起自己在片场突然晕倒的事，以为只是睡了一觉，花了好一会才适应眼前的光亮。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拍戏吗。”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裴铭看到他泅着水雾的眸子，心痛的不行，轻声说：“你晕倒了。”
“晕倒，怎么会。”顾尧微微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处医院，而身旁的裴铭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可能是这几天拍戏累到了，休息一会就好。”
裴铭没说话，半张脸埋在暗影下，顾尧怕他发现端倪，强撑起笑容问：“戏拍的怎么样了”
“你的部分都拍完了，接下来不用去了。”
“哦，那就是杀青了。”顾尧不想让氛围太过凝重，继续说，“到时候电影上映，我们一起去——”
但话说到一半突然被裴铭打断。
“最近睡得好吗。”
顾尧苦笑，还是被发现了，“你都知道了，就别问我了。”
“的确，我都知道了。”
裴铭别有深意的话语在空中凝成了一道微弱的电流，刺激着穿过顾尧的神经，激得他浑身一抖，险些撑不住脸上的表情。
作为杀手，掩藏思绪是职业的素养，顾尧将这一点练到了极致，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杀人，但现在，这件原本信手拈来的事，变得无比困难。
裴铭的突然闯如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世界，而他的一时放纵，又让原本狭窄的开口不断扩大，顾尧自诩无情，却被这一团烈焰烧光理智。
所以他明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抽身离开，带着那些潜在的危险离得越远越好，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名为感情的枷锁将他束缚在原地，迟迟做不出选择。
溺过水的飞鸟，不会再任海浪吞没。
他想一辈子待在救他上岸的爱人身边，但他不是飞鸟，只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潮水上涨的速度能再慢一点。
顾尧知道这样很自私，但人都是自私的，他想自私一次。
空荡的病房安静了好一会儿，裴铭见他合上眼，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啄，静静注视着他。
或许是突然降温的原因，突如其来的寒风猛烈地撞击着窗户，如同野兽嘶吼一路狂奔不知去向。
但此时两人耳边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尧慢慢睁开眼睛，对着空气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这些天我很想你。”
“我也是。”裴铭又亲了他一下，“最近公司没事，拍摄也结束了，过两天一起出去度假吧。”
裴铭记得顾尧的生日和他是同一天，十二月一日，当下换个轻松的环境，说不定能打开顾尧的心结。
“度假？”顾尧有些心动，“要离开这里是吗。”
“嗯，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好。”
只要去到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自己应该就不会被找到了吧。
顾尧如是想着，安心地闭上眼在裴铭怀里沉沉睡去，他疯狂地要逃离这里，逃离过去的一切，变成真正的“顾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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