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不归宿

窗外的树木一点一点开始变得翠绿了，春风也不再料峭，带着些许暖意，九点钟。早晨的气息还没过去，鸟鸣仍然依稀可闻。四月的阳光，斜射在诺大的空教室里，暖得很充足。

        美术学院这样的空教室其实是有很多的。川云用苫布扫干净了桌椅上的灰尘，打开窗子，新的空气涌进来：“你从没想过美术楼里会空出这么多房间吧，学画没有什么规矩可言的，旧一届学长们离开，新一届学弟们到来，空下的屋子都是记忆。就像西山里为什么会有么多树屋。”

        “西山里的树屋？我没见过，我只听老人们说过流西山流传的爱情故事。”星子说着，一瞬间想起了董明清，心里痛了一下。

        “可能每一间树屋都是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想知道的话，有机会带你去。”这时候，川云已经订好了画布。

        画室里有一扇屏风，折屏，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木，却也是还算精致的木雕。星子脱下风衣，呈现在川云眼前的是一抹火红得亮眼的风景，让他想起陶诗“从口入，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星子身着大红旗袍配上红色的唇妆，与古香古色的背景屏风相得益彰。

        川云怔怔地望了一会，道：“你适合生在民国，像陆小曼。”

        “”便开始了漫长的作画。几种颜色的调和可以变化成另一种色彩，听起来很神秘，调色盘就像彩虹制造工厂。午后的阳光很闲散，星子调上红茶与羊奶，又斜卧在榻上，本是假扮睡美人，不想氤氲之中真的成了睡美人，慵懒地进入甜蜜的梦乡。

        “你醒了，奥劳拉，再不醒我就得给你一个王子的吻了。”川云调侃着星子，星子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浓郁。川云的笔还在画布上这勾勾那划划，不仔细听不到声响。

        油画作业终于接近了尾声，只等它自己风干了。星子和川云一左一右地走下美术楼。不想楼梯上的壁灯闪了两下，咻地熄灭了。星子正好一阶楼梯踏空，失口叫出声来。川云在黑暗中一抓，恰好顺着星子的胳膊握住了她的手腕，使劲一揽，把星子搂进了怀里。

        “怎么样，星子？”星子感觉川云的声音就在自己头上一公分。

        “脚踝痛，好像扭到脚了。”

        “糟了，忘了时间了。今天是星期六，周末这楼是提前锁门的。你坐在这等我，哪都不要去，我很快回来。”川云脱下外套垫在楼梯上，看着星子坐了下来，就冲进了黑暗中。

        短暂的时间被夜色拉得漫长了，星子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一会照照前面，一会照照后面，一会又是顶棚。不知怎的她想起了《简·爱》里面罗切斯特先生让简一个人在黑屋子里照顾梅森先生的镜头，爱德华问：“还没睡吗？”简说：“没见你平安回来怎么能睡。”直到有脚步声“咚咚咚咚”地急促赶来，星子一度以为是小说里的罗切斯特先生从现实归来了。这时，川云带着一束光线转过楼梯拐角。

        “门被锁上了，我看着打更大爷走远的，看来我们今天要住在这里了。”川云问也没问一句，抱起星子返回楼上，“还好天已经暖起来了，我们班的画室里，各种用品一应俱全，过夜没问题的。”

        “听起来不像想象的那么糟。”星子无奈地笑了笑。

        “今晚晴天，我带你去离星星最近的地方看看吧。”

        美术楼顶有两个天台，一大一小。小天台要从七楼的窗子跳出去，有一大面色彩斑斓的涂鸦墙，这里的学生们都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学姐学长留下的。大天台在八楼顶，是一片阔大的空地，已经被这么多届的学长学姐们打造成了空中的巴比伦。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星子看到这天台上有躺椅、长椅、木质圆桌、遮阳棚等等物件，还有空鱼缸、滑板，可想而知，天气转暖的这里何等热闹非凡，俨然一个世外之地，市井桃源。

        “夏天的时候，还有人拿盆栽过来，你一盆我一盆，大小各异，品种不同，这就成了花园了。”川云把长椅擦干净，仰着头似乎在漫天的繁星中寻找着哪一颗，“尤其是下过雨之后，在这里看到的彩虹最清晰最完全，不会次于西山。”

        “你见过西山的彩虹？”星子惊异道。

        “没有，我会把那样的风景留给我和我的爱人。”

        星子想到自己常和董明清提起西山，董明清总是说星子被自己讲的故事感动了，什么神秘色彩什么的，不过是无聊的人为它镀的罢了。但当她从另一个男人口中听到这一切，又显得那么振奋人心了。星子从没怀疑过总有那么一天，和爱人把帐篷搭在西山之巅，看日出薄云，看星云流转，曾经的她以为那个人一定是董明清。

        川云再回到天台的时候，星子正揣度着那几颗发亮的星是不是猎户星座，亦或是射手座。

        “星子在寻找哪一颗星星呢？哪一颗星星是星子呢？”川云说着，脱了星子的鞋袜，拿着冷水袋敷着她的脚踝，“很疼吗？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没事的，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星子接过冷水袋。

        川云点着几盏气灯，光线一下子充足了不少，又不知从哪找出了野外气炉和方便面。

        “看来今晚的晚餐不会像我想的那么寒酸。”星子道。

        “怎么可能寒酸？我做给你的都是顶配！保证肉蛋奶充足，色香味俱全，而且还是烛光晚餐！”

        一瞬间，川云笑的很“邪魅”，星子想，或许川云就是这样的人，往往表面很冷漠，却把一切该有的记在心里。星子想起一次在火车上，列车推销员推销快干毛巾时说的话：“说起模范老公，模范老公就是从模范男朋友做起的啊。”可现在的董明清连个模范男朋友都算不上了。

        星子在川云铺好的折叠床和毛毯上睡着的时候，不远的桌子上也响起了川云有节奏的呼吸。给星子一种许久未感知到的安全感。不远处的校外酒吧响起了歌：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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