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宗入门测

招新日，风朗气清。天才蒙蒙亮，斗山脚下的扶摇仙宗山门前，已聚集了很多人。

        不多时，门内走出三个身着冰蓝色长衫的少年，为首之人朗声道：“扶摇仙宗入门考核开始，自山门始，日昳前由踏云梯登至山顶之人，即可通过考核。十五岁以下无修为者，入甲门；修士入乙门。”

        说完，三人结印，“踏云梯，开！”

        只见浮光略过，高大的山门一分为二，每座门后面都有一条弥漫着雾气的石阶路向上蜿蜒。两座山门如同左右镜像默默矗立，只有石匾上的刻字表示它们其实并不相同。

        清河县来的四个人，以谢桐悠打头，一起步入刻着“甲”的山门。

        谢桐悠回头挑眉一笑，“我在山顶等你们，可别让我等太久哦。”说完，她转身踏上石阶，隐没在白雾之中。

        王利抬手“哎”了一声，“我们不一起走么？”

        季铃铛摇头，“老爷说了，每个登上踏云梯的人都是独自前行。”

        王利抓抓脑袋，“我们这不是在一起么，拉着手走行不行？”

        李兆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既然是老爷的话，肯定是真的。踏云梯应是仙宗阵法，不可用常理度之。”他看了看两个同伴，“兆熹现行一步，山顶见！”说完踏入白雾中不见。

        “利哥哥，我们也走吧。”季铃铛深深吸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脚踏上石阶的那一刻，白雾翻涌，转瞬消散，眼前清明一片。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看似普通的石阶小路，蜿蜒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耳边原本的喧闹一扫而空，环顾四周，已是空无一人，身后那高耸的山门，又变回了一个。

        季铃铛开始由石阶而上，为了保持体力，她没有太快，但因有时间限制，速度也不算慢。

        走到小腿微酸，她停下来，从身前小包里取出一块栗子糕补充体力。一人在这路上默默独行，一边是山石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前后都是延伸到远方的石阶，心下渐渐升起一种无助的感觉。

        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口中甜味犹存，季铃铛调整下心情，原地蹦了两下，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段，道路尽头浮现一团白雾，莫非这就是终点？季铃铛加快脚步上前，很快便进入白雾之中。下一瞬，雾气散去，眼前依旧是没有尽头的石阶。

        季铃铛觉得刚刚穿过白雾的感觉又几分熟悉，不由停了下来。她想了想，回头看去，竟然看到那座山门静静矗立，好似无声嘲笑。

        果然，仙宗的入门测试不会是爬山这么简单。

        心下早有准备，季铃铛并没有很慌乱，抬脚继续前行。这一次，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可惜，这条路景致单调，灰扑扑的石头台阶，路边杂乱生长着一些普通草木，然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从石阶本身看出什么破绽，季铃铛取下头上的发带，系在路边歪着的一棵小树杈上。

        走啊走啊，到她腿肚发沉的时候，白雾又出现在前方。

        停了三秒，季铃铛再一次走入白雾。眼前从白雾茫茫一下子清明一片，转回头去，山门依旧。

        咬咬牙，她索性在石阶上奔跑起来。大约一刻钟后，路边树杈上淡黄色的发带，明晃晃地提醒她到目前为止都是在白费力气。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季铃铛弯下腰扶着膝盖，只觉得肺要炸了，半是跑的，半是气的。给十五岁以下未修行过的人准备考核，要不要这么难啊？现在看来，这条路根本就是个死循环，无论走几遍，都会回到原点。

        等气息平复，季铃铛继续上路。这一次，她走得很慢。路的尽头已然见过两次，除了浓厚的白雾别无他物。如果有什么机关，只能是在半路。她索性折了根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石阶和旁边植物。花费了前次两倍的时间，白雾再次在前方等待。

        路上也仔细看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像有机关。到底怎么才能破局呢？季铃铛咬着嘴唇，心头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如果在限时内走不出去，这一世，是不是就要在谢府做个使唤丫鬟了？这个念头一出，她打个颤，连忙晃晃脑袋，像是要把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怎么办呢，往前一步，又会回到原点。可站在这里，亦是坐以待毙。等等，原点？季铃铛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入门考核，哪里是原点？一直认为是从踏上石阶开始，可当时那蓝衣少年分明说了“自山门始”，那么，山门才是考核的起点！可回忆这三次登山过程，穿过白雾后均是站在第一阶石台前。

        季铃铛终于找到这条路的违和之处。再一想，其实在这条路上，一直就有两个方向，只是正常人都只会一路往前罢了。想到此处，她露出一丝笑意，毅然决然地踏入雾中。

        情景瞬间变化，她又站在漫漫石阶之前。可是这一次，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山门走去。胸口心跳如鼓，虽然感觉自己已看破此局，但还是有可能，前面的猜测都是错误，走出去就会直接淘汰！

        心中虽有疑虑，季铃铛身体并没有任何停滞，一步一步，走到山门之下。下一秒，她闭上眼睛，一下子从门中走了出去！

        没有被宣告出局，只觉得有风从前方吹来。季铃铛猛得睁开眼，眼前终于不再是那条蜿蜒而上的石阶。她此时站在山间一个小平台上，后面是青灰色的石阶，眼前不再有山路，几乎笔直的峭壁上，凿出了长不见顶的石梯。

        季铃铛抬头去看，山峰高耸入云，石梯也隐没在云雾之间。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踏云梯吧。

        打开身前小包，里面油纸包着的，是几颗红艳艳的樱果。谢老爷探听入门考核很费体力，专门让几人都带了一些可以恢复体力的樱果。

        吃下两颗樱果，感觉刚刚登山的酸痛消退大半，她给自己打打气，手脚并用，开始爬石梯。

        爬了一段，她便发现，爬石梯比之前登石阶累多了。石梯笔直，必须用手抓紧上一梯才能站住，才爬不久，胳膊就开始酸了。随着越爬越高，身旁呼呼吹来的山风也越来越大，可以想见，继续上行必然对爬行造成阻碍。

        季铃铛抛除杂念，注意力集中在手脚上，调整呼吸，继续向上爬。猛烈的风呼啸而至，她赶紧用力稳住身体，不然要被这突然增强的大风刮入山下。耳边的风发出可怕的声音，似鬼哭似狼嚎。季铃铛闭上眼睛，手握得更紧，身体也和石梯贴合在一起，等这阵大风过去。

        等了一会儿，风声一变，季铃铛继续向上。手抓，腿蹬，再抓，再蹬……不知道爬了多久，气温逐渐下降，除了间断性刮起的大风，这一段石梯上风的形态也发生了变化，山风打着小旋儿，像是化作无数小刀割过来！好在她用过金花精露，皮肤已不同常人，不然肯定会受伤。

        再爬一段，季铃铛感觉自己手脚已经麻木，周围越来越冷，风的强度也在增加，她的皮肤已经开始被划破。又爬了一阵，皮肤抵挡不住，暴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遍布细小血痕。她停下来，手臂和腿沉得像裹了铅块，手脚和脸上隐隐作痛。此时上下都是不见边际的石梯，她突然有种感觉，似乎此生都要挂在这里，就像风干腊肉。

        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鹤唳传来，风雪中居然飞来一只仙鹤。她眼睁睁看着仙鹤飞到身前，与她四目相对。

        “小姑娘，你可是累了？”仙鹤看着女孩儿，她的头脑中忽然响起雌雄莫辨的声音，“这踏云梯高逾百丈，你看看，你现在只爬了一半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万一掉了下去，啧啧。”

        “这么说，我已经爬了一半？”季铃铛眼中一亮。因为不知道到底还要攀登多久，心中渐渐升起绝望，还好，这变态的考场没有再设循环，这石梯，终是有终点的。

        仙鹤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你走过的这一段，还算好爬。越往上，越是艰险。”乌黑的眼中露出几分凝重，“到时候万一掉下来，可是粉身碎骨。”

        “嗯，我好怕怕。”季铃铛嘴上说着害怕，神情却并无改变，她费力地取出一颗樱果吃下，身体暖和了一些，手脚也再度灵活起来。

        仙鹤被她这个反应噎了一下，“知道带樱果，看来你是不会在此刻放弃攀梯了。”

        “当然，我一定会完成考验，加入扶摇仙宗。”

        仙鹤点点头，“好吧，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它的眼神一片清冷，“若是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呼唤我的名字。”拍拍翅膀，仙鹤盘旋上升，“记住了，我叫白十九。”

        “白十九，”一边继续攀登，一边默默念叨，“不知道是法阵幻影，还是真有一群编了号的大鸟。”

        白十九果然没有说错，越向上，空气越冷，风中开始出现细小雪粒，呼啦啦打在身上。季铃铛感觉自己像条活鱼，被人拿着毛刷硬刷，要把鱼鳞刷下来。裸露的皮肤渗出血迹，转眼又被冻住，再被刺骨的寒风割开。

        不知道爬了多久，季铃铛睫毛上结了冰珠，视线开始模糊，身子也僵硬了。她能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一坨冰块，从梯子上掉下去。

        “白……十九。”季铃铛低低叫了一声，撑不住地闭上眼睛。

        一声鹤唳从远方而来，随即，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上她。“怎么，要随我下去么？”

        季铃铛睁开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谁说，我要放弃了？”

        仙鹤愣了一下，收回覆在女孩身上的翅膀，“那你叫我干什么？”

        “我现在……离终点还……有多远？”被冻僵的嘴唇，连说话都很困难。

        仙鹤的眼神变得有几分奇怪，这个考生，把自己当成报路的了不成，真是，荒谬。看着小小一只还是个小孩子，毅力倒是坚韧，这头脑……怕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它静静看了几秒，终于传音：“其实你离终点不远了，如果你能继续爬的话。”

        “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季铃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樱果……”

        白十九见过很多考生，有哭着喊着让它救命的，有充耳不闻只一心向上爬的，有几乎冻成冰块不得不叫它来的，可是，这样请它帮忙的，还是第一个。仙鹤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单薄的衣衫已被风刀割得破破烂烂，皮肤应该是经过初步强化，虽然看着血肉模糊，但是不算严重。她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踏云梯上一落而下。但是她的眼睛，透过冰粒和半闭的眼睑，依然坚定地看着它。

        仙鹤低下头，找出油纸包，用嘴叼着，放在小脸上方。“抬头，张嘴。”

        季铃铛快要睁不开眼，光是抬头这个动作，感觉用了全身的力气。她奋力张开嘴，希望仙鹤准头好一些。

        白十九抖了抖纸包，两颗樱果掉入女孩口中。因冻僵反应有点慢，她似乎被呛到了，咳嗽几下，开始咀嚼。

        暖意入肚，季铃铛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虽然手脚还是痛得要抬不起来，但是身体不再僵硬，头脑也清醒过来。

        “多谢！”她真诚地对仙鹤道谢，“如果出去之后还能见面，我一定请你吃鱼。”

        仙鹤是一只鸟，鸟是没有表情的，但是季铃铛分明看到这只仙鹤撇了撇嘴，露出几分不屑。然后留下一句“加油吧”，便展翅飞走了。

        季铃铛趁着身体还暖和，继续顶着冰冷寒风爬行。樱果已经吃完，现在只能靠自己奋力一搏。就在她的皮肉绽开，全身剧痛的那一瞬，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登上了最后一节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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