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装神 2

　　就在本殿下正伤情的时候，曹员外又道，“自那以后，无论再见到什么离奇的事情，老夫都觉得不足为奇了。前些日子夫人表兄家的公子添了小公子，产房外飞来了七十二只彩色神鸟，在房顶盘旋了整整三天三夜。屋后的穹顶，挂满了彩色彤云。别人都觉得是祥瑞吉兆，老夫却觉得平平无常。”

　　我们一行五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

　　天官临世，天降祥瑞，也许曹夫人表兄新添的孙子或许正是我们在找的云舒也未可知。

　　晚上这顿饭我们吃得格外丰盛，煎炸炒煮炖，鸡鸭鱼肉鹅样样齐全。

　　本殿下热情如火的新婚娘子又回来了，她巴巴地挨着我坐，一个劲地给本殿下斟酒，“今日夫君劳累了，来，喝一杯。”

　　本殿下喝了。

　　她又道，“为妻能遇上夫君，是天作的美事，夫君，这杯为妻敬你。”

　　去他娘的天作美事，明明是老天爷做的孽。我笑吟吟饮下，抬杯的刹那，瞥见月令含笑正悠悠地将我望着。

　　曹莺莺一心想灌醉我，这是她在第十五次用她想和我久久长长这样蹩脚的理由敬我酒的时候，我悟出来的。

　　当时我已经灌了十来杯酒，别人的眼里我们夫妻犹如蜜里调油，但我本殿下这被酒灌得亮堂堂明晃晃的肚子知道，曹莺莺是存了心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了个什么，但我觉得有点不胜酒力，于是向月令投去求救的目光。

　　至于为何选择月令，我是有讲究的，秋葛人小，我就没什么指望了，少秧正抱着一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无暇顾及我，虽然少卿正一双眼睛汪汪地瞧着我，但见识过他给自己加戏的本领，我不敢指望。

　　只有月令，靠谱一些。

　　接到我求救的目光之后，他微微点了点头，起身道，“员外，时间不早了，还是先给小姐诊治吧，再耽误下去，天光可就晚了。”

　　员外郎想了想，是这么个理，于是询问众人是否吃饱喝足，本殿下吃得很饱，喝得也很足。

　　曹莺莺捂着心口悠悠叹道，“我刚才只顾伺候夫君用膳，还一直没有吃东西。”

　　桌上的菜凉了，厨房又给小姐添了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她慢悠悠地吃，慢悠悠地喝，秋葛在翻桌子上吃饱喝足，脑袋摇摇晃晃打起了瞌睡，少秧又嗑了一小碟瓜子，本殿下望着明晃晃的灯，压了几个呵欠下肚。

　　天光晚了，廊上的灯亮起来了。

　　迟钝如我，此刻心里也跟明镜一样，曹莺莺这是在拖延时间。

　　我顺便推测了一下，如果是寻常女子，多年重病缠身，如果说听到有人能治自己的病，会是什么反应。

　　欢欣鼓舞。

　　可是为什么曹莺莺要一直拖延时间？她想自己得病？

　　本殿下百思不得其解。

　　正茫然间，忽然觉得手心一暖，我低下头，看到月令的手正从描金锻的桌布下伸过来，捂在我的手上。

　　他纤长的手指撬开我握紧的拳头，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手心融进血脉里，慢慢游遍全身。身上好似被小火舔过，又烫又热。

　　片刻之后月令松开了我的手，转眼间我手心中就躺了个丸子。

　　指甲盖一般大小，捏上去软软的。

　　月令避过旁人的耳目，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解酒药。”

　　本殿下心中又是一暖，丸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就像青麓山苗圃里的味道。

　　我将药丸塞进嘴里，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霎时间褪去大半。

　　悄悄瞥了一眼月令，他已经恍若无事，正在和曹员外谈天说地。

　　曹莺莺一碗清粥吃了半个时辰，在她要添第二碗的时候，月令起身了，道，“小姐，晚上吃多了不易消食，于身体无益。”

　　曹员外见自己的女儿一顿饭耽误了大把的光阴，大概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忙起身道，“神医说的是，莺莺，饭吃七分饱。”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被无数双眼睛殷殷望着，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一桌老小，离桌回厅，秋葛已经趴在少卿身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再回到厅里，曹莺莺十分配合，月令让她将手伸出来，她就将手伸出来，让她吐吐舌头，她就吐吐舌头。

　　月令的眉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曹员外一家老小的目光随着月令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良久，月令放下腕枕，叹了一口气。

　　曹员外立马向前探了探，“神医，小女的病？”

　　他话音刚落，曹莺莺又犯病了，还犯得格外严重。

　　眼睛一翻，身子一僵，猝不及防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直挺挺的好像一条晒干的咸鱼。口中白沫不住地吐，浑身也遏制不住地抽搐。

　　曹家没有想象中的兵荒马乱，曹员外井井有条地叫人进来，下人井井有条地抬着曹莺莺进屋上床，一切都井井有条。

　　临末了，他向月令长长叹了口气，“神医，她这？”

　　月令抬手道，“无妨，小姐的病并无大碍。”

　　曹员外听到这话既喜且忧，喜的是他说没有大碍，忧的是她明明才犯了病。

　　月令又道，“我想单独为小姐诊治，你们可在门外稍稍等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小姐就能好。”

　　曹员外眉间跃上了一丝喜色，“当真？”

　　月令道，“当真。”

　　本殿下不知道月令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他卖的这药究竟灵不灵。

　　走到曹莺莺的门外，他独自往里走。

　　少卿寻了机会摸到我的旁边，道，“琅公子，这会儿可觉得好一些了？”

　　月令忽然又回过头来，皱了皱眉对我说，“麻烦姑爷也来一趟。”

　　本殿下一头雾水，向少卿拱了拱手，随月令进了门。

　　屋里的人早已被遣散出去，曹小姐尤躺在床上，抽搐得有些厉害。

　　但月令进屋之后，也不去替她看病，反而是悠悠在桌前坐下。桌子上摆了一只描花水壶，做得很精致，他指着酒壶对我说，“琅環，你看就壶好不好看？”

　　我摸了摸头，“好看。”

　　他又斟了两盏茶，分了一盏给我，自己端起来撇了撇面上的茶末子，小啜一口，对床榻上的曹莺莺说，“曹小姐装得累不累，要不要来喝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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