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障碍
这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吻。
因为边一阳只是泄愤似的在苏翼嘴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就把人松开了。
苏翼疼得“嘶”了一声，始作俑者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表情冷漠地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开始摆弄手机，就这么晾着他。
不明所以的苏翼靠在门上，垂着头揉了揉两只被捏红的手腕，一时没有摸清边一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良久，直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小张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头儿，小苏顾问，今天食堂炖的排骨，赶紧下楼吃饭啊！晚了该抢不着了！”
边一阳这才抬眸看了苏翼一眼，“你跟他去吧。”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小张见新来的漂亮顾问垂着头、眼神迷茫，一副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的模样，不禁小声问：“小苏顾问，头儿不会欺负你了吧？”
苏翼摇了摇头，小张仍觉得这屋里气压低得有点吓人，但他还是鼓足勇气把头探进办公室，冲冷着一张脸的边一阳问道：“头儿，排骨啊，你最爱的排骨，你不吃吗？”
边一阳冷声道：“不吃，气饱了。”
小张被弄得一头雾水，却也实在不敢再招惹这位今天一再反常的主，只得揽着苏翼的肩膀，将人带着往楼下走，小声问：“苏顾问，你惹他生气了？”
苏翼先是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马上快速地点了点头。
小张没看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宽慰他说：“没事，头儿他这人虽然气性大，但是也不记仇，回头你跟他道个歉，他肯定就又和你笑脸相迎的了。”
“道歉？”苏翼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问。
小张也停下脚步愣愣地点了点头，越来越迷糊了。刚才苏翼分析案件舌战齐连的时候，他觉得博士不愧是博士，说的话都这么有层次，但现在，看着眼前人这莫名其妙的呆呆的样子，他又觉得但凡是机灵点的幼儿园小朋友看起来都要比苏翼聪明一些。
“道歉，”苏翼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眼泪突然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他的眼尾一颗颗滑落，他声音哽咽道：“可是我不会，我不会道歉，怎么办”
小张被他吓住了，赶忙向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才手足无措地小声道：“哎呀，我的祖宗，不会就不会，你别哭啊。这要是被那群凶狠的女人看到，以为是我欺负你，非得把我吃了不可。没事啊，不会就不会，我替你去道歉，我哎呀，算我求求你，咱别哭了成吗？我”
小张还没说完，就见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边一阳远远跟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慢慢走近轻轻拉住苏翼的手，柔声道：“没事了，苏翼，我生的不是你的气。我气的是齐连，气你刚来他就要欺负你。”
苏翼抬起头看着边一阳，但眼泪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边一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小张说：“没你的事了，赶紧吃饭去吧。”
“那这这是咋回事啊？”小张结结巴巴地问。
“感情冷漠症。”
小张更不解了：“冷漠成这样？”
边一阳扶额道：“不小心刺|激过头了，赶紧滚蛋吧。还有，刚才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懂，我懂。”小张赶忙一步三回头地溜之大吉。
边一阳看了眼自己头顶的监控，觉得又要请程之槐帮忙了，他俯下身，一手揽过苏翼的肩，一手抄起他的膝弯，将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边一阳把苏翼放到办公室里那张平时午休的空床上，半蹲在他身前，仰头问道。
苏翼摇了摇头。
边一阳又问：“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害怕别人生气吗？”
苏翼属于一种非典型性的情感冷漠。正常该病症的主要是对一些本能够引起情绪波动，或与切身利益有关的一些事情，不能产生相对应的情绪反应的一种症状，具体表现在表情呆板、不生动、不形象、无明显的变化，不伴有内心体验等。
但苏翼不同，他虽平时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不会考虑除自己外任何人的感受，对流血甚至死亡都十分淡漠，却极其畏惧生气这种情绪，一旦他察觉到了对方的生气情绪，就会做出一些应激反应，刚才莫名流泪都算是比较正常的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边一阳几乎从不和他生气，今天这种情况属实是因为一大早就经历了高涨的心情被泼了一盆冰水，他很意外地没能把控好情绪。
边一阳曾特意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是可能曾经受到过什么刺|激，但具体情况还要真正进行过心理咨询才能知道。刚才他摆弄手机，就是在和五年前那个他联系过，还没来得及带苏翼过去看看的心理医生发消息。
苏翼又摇了摇头，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平常较为淡漠的情绪，回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不用在意，也不是谁生气我都会这样。”
边一阳笑了笑：“这么说，我对你还算很特别的了？”
苏翼没有作声，当是默认。
边一阳起身道：“我已经跟温局请过假了，一会下午我带你去心理诊所看一看。”
苏翼摇头道：“哪有上班第一天就请假的，再说我在国外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看过，这不现在还是这样吗？”
边一阳的语气不容忍拒绝：“这家不一样，是我高中的心理老师开的，她给我治疗过，我觉得效果不错。”
苏翼不禁调侃道：“阳光帅气的刑侦支队支队长也会有心理问题？”
边一阳就很自然地接茬道：“谁年少还没有点青春疼痛的emo时刻了？走吧，我跟老师把时间都约好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你吃不了刺|激的，咱们就还吃原来那家砂锅粥，行吧？”
苏翼这次没有拒绝，转而问道：“那你的排骨？”
边一阳摊了摊手，“为了小苏顾问，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喝点砂锅排骨粥了。”
洪福粥铺，一个老土又普通的名字。
他家的砂锅粥没有什么特色，味道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要说吸引人的地方，一是它就开在边一阳家楼下，二是老板和老板娘都十分健谈、为人热情。
边一阳开着那辆刚刷完漆就又因工伤进了修车行的高尔夫，停在了粥铺门口的停车位上。
苏翼下车环顾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边一阳锁好车从驾驶位绕过来，问道：“看什么呢？”
苏翼摇了摇头。
边一阳继续道：“没事，你要是这么想感时伤怀，一会儿吃完饭还有时间，你可以上楼回家看看，那里可一点都没有变。”他特意没有说“我家”，也没有用强行拉近关系的“咱家”，只是用了一个指代意味不那么明确的“家”。
苏翼听了觉得有点恍惚，他想一定是还没有吃午饭的缘故，于是没有管身边的人，径自撩开门帘进了粥铺。
边一阳对他的冷漠习以为常，也并没有为话落在了地上没人接而尴尬，便直接跟着他进了门。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而且在无论是感情还是餐饮都崇尚快捷和刺激的快节奏时代，一锅慢炖到鲜香的粥似乎并没有什么追捧者。所以，当他们进门的时候，店里并没有什么人。
热情的老板娘一见边一阳来了，赶忙招呼道：“一阳啊，今天不是周末，不用上班的吗？”
边一阳笑着回道：“没什么事就请假了。”
老板娘又道：“你前一阵子受伤，可把我和你叔都吓坏了，你这两天再来吃早饭，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边一阳道：“不是什么大伤，就是领导太小题大做，不让出院，不然我早跑出来了。”
“那可不行，伤还是要养好了才行，不然你这年纪轻轻留下病根，可就”老板娘终于注意到了边一阳身旁的苏翼，“诶？这不是，呦，这不是小苏吗？”
见边一阳点了点头，她赶忙上前拉住苏翼的手，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道：“你可有好些年没来了吧？”
苏翼被她的热情搞得不自在，但还是歪头问道：“您还记得我？”
老板娘回道：“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里就想，怎么会有这么俊的男娃娃，巴不得自己的外孙能长成你这样，可后来一想，我们家也没这基因。”
老板闻声也从后厨出来，接话道：“是啊，当时你好多天没来，一阳说你去国外读书了，你婶还念叨了好多天呢！”
老板娘又很自来熟地捏了捏苏翼的胳膊，感慨道：“之前你就瘦，这读完书回来，人也张开了更帅气了，怎么倒还更瘦了呢？男孩子就得多吃点，你看，像一阳这样高高壮壮的多好。”
边一阳忙夸道：“婶，你知道吗？小翼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博士，我这样整天靠玩命吃饭的，哪能和人家相提并论啊。”
“欧呦，博士？！”老板娘震惊道：“博士可了不起，快快快，小苏你快坐，今天这顿婶请了，你还是要砂锅膏蟹粥不？我再让你叔多炒几个好菜，必须好好款待款待你这大博士。”
边一阳委屈道：“婶啊，还有我呢！”
老板笑道：“你婶忘了你，我也不能忘。你还是要砂锅排骨粥呗？”
“对，”边一阳又补充道：“叔，菜别放辣，做清淡点，苏大博士吃不了刺激的。”
苏翼有点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得了空，这才用手肘怼了边一阳几下，小声道：“你还真是不见外。”
这话立马被耳尖的老板娘听了去，笑着道：“跟我们见什么外啊？你去读书这几年，一阳天天早上都来我们家喝粥，就全当自己家孩子一样。有一段店面装修，一阳天天跟我发微信说都没地方吃早餐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帮帮忙。”
“谢谢婶。”边一阳招手道。
苏翼偏过头问他：“你不是不吃早饭吗？”
边一阳轻描淡写道：“嗐，当时不是为了将就你那金贵的肚子吗？必须按时按点吃饭的。习惯养成就很难戒掉咯。”
苏翼回怼道：“按时吃早餐是良好的生活习惯，难以戒掉的那是陋习。”
“行行行，咱们苏大博士说的都对！”
心理研究表明，一件事重复21天会形成习惯，重复90天会形成较稳定的习惯，而难以改变的习惯则要坚持365天才能养成。
苏翼在边一阳家住了也不过才30多天，比蔷薇的花期还要短。但他却离开了整整五年。
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短到不够高级的群落完成一次演替，又长到足够一个城市改换容貌，足够美人化为枯骨，足够一个人大变心性，足够戒掉或养成许多习惯。
边一阳这个大骗子、大傻子、大疯子，一段终究是不会有回应的感情，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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