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两处战场 上
鲜红色的血污还没来得及黯淡成深色，仿佛依然残余着生命一样从墙壁和椅背上缓缓滑下，在地面上聚了小小的一滩。黏糊糊的内脏碎块沾带着细碎尖锐的白色渣子，像是撒了核桃末的红色奶油，以言峰璃正曾经存在的位置四处溅射，将小半个教会喷溅得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像是失控的地狱一样的光景。
言峰绮礼停在了门口，他怔了几秒钟，脸部的肌肉开始抽动。
很难描述那是怎样一副情景，就像是在费力地思考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似的，然后他呼了一口气，低沉地开口了：
“Caster？”
能明显听出来，他的嗓音颤抖得厉害，混杂着失望和空虚。
“你……杀掉了璃正。我的父亲。就在刚刚。”
“……嗯。”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要对我们动手。”
很是诡异地，绮礼并没有如同苏醒所预计一样疯狂地冲过来，或是立刻命令吉尔伽美什——如果此刻他已经犯下弑师的罪孽——将自己和贞德一起消灭到渣都不剩，反而可以说心平气和地在自己父亲的肉糜边和苏醒谈论……
苏醒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也不想去理解。这是真正的精神**，也许有人觉得**很酷，但苏醒只觉得恶心和匪夷所思，尽管刚刚是他亲手弄得言峰璃正死于非命。
略微沉默了一下，绮礼望向苏醒。
“璃正把我抚养长大，送我进神学院，亲手教导我拳术。然而，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对他抱有的是怎样的感情。”
“是敬爱吗？但是，看到他的血肉的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失望感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他在看着苏醒说话，不如说他在望着苏醒身边的肉糜恍惚地自言自语。苏醒轻轻捅了下贞德的腰，示意她随机应变。
“这是我想要的吗？如果是的话，这个男人把我教育到现在的东西不就是个笑话了吗？达成这样的结果，一定有什么理由——我不知道的理由存在才对。是吗，英雄王……”
“——不错，绮礼。你果然进益了。”
一片金粒中欣欣然出现在绮礼身边的，不出所料是吉尔伽美什。他朝两人连带旁边的肉糜投来不快的视线。
“肮脏了本王的眼睛。”
“不敢不敢，圣堂教会正大光明的手段在下早已领教。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自导自演的手段也是高明。”
苏醒心头一动，当即顶了一句。
“哦？你知道的很多嘛，Caster。绮礼，你想怎么处置？”
吉尔伽美什颇觉有趣地望向绮礼，而看样子已经恢复精神的绮礼同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好奇地盯着苏醒。
“Caster，你如何知道圣堂教会的谋划？”
苏醒老老实实地双手一摊，愁眉苦脸地回答：
“其实，在下也不想知道啊。可能是老人都喜欢倾诉吧，璃正神父往在下身边一坐，嘴就停不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放出去会怎么样，唉……在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英雄王，杀了她们。”
绮礼声音冰冷如刀。
无论如何，如果今天让Caster主从走脱，自己和英雄王恐怕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从者不出意外都会联合起来对付庄家……
“我的世界（The·World）！”
苏醒当机立断，发动了技能——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中二气息满满，但之前的实验里还算好用。不指望消灭吉尔伽美什，只需要拖住他的脚步。
然后，把外面的事情交给贞德。
迷雾之中的无限大灰暗迷宫，向极限远的地方铺陈开来。
————————————
“真是无趣。”
吉尔伽美什已经走了几分钟。铁灰色的水泥墙壁，阴郁低矮的天空，以及几米之外就渐渐朦胧出现的散不去的迷雾。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寂静，仔细听又似乎能听到不真切的水滴声。
一个人都没有。一只动物都没有。一条虫子都没有。
有空无一人的屋子，日式的，中式的，现代的。有的门能打开，有的打不开；全部都像是遗弃了很久。沉淀着尘土的浑浊玻璃杯，已经没电的白色电子闹钟，躺在地上朽烂的黑白育儿书籍。
也有学校，有医院，有警察局，像是荒废了几十年上百年一样毫无动静。像是误入了某个走不完的小镇，被遗弃在时间线外的地方。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Caster？换一个你喜欢的布景？”
吉尔伽美什冲着空荡荡的街道喊叫，只有微小的回声应和。
“愚蠢。想要装神弄鬼的话也无妨，就让你见识见识本王的宝物。”
冷哼一声，无数漩涡从虚空中浮现在吉尔伽美什身后，无数神兵利器开始从漩涡中探出头来，蓄势待发——
沙、沙、沙。
吉尔伽美什霍然转身，几个各异的扭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
像是被恶作剧粘合的一样，这些朦朦胧胧的人影几乎和迷雾完全混在了一起，看上去像是长条形状的大号棉花糖。近处看甚至没有确乎的人形，完全是缭绕的灰白色烟雾游荡了过来。
他们开口了：
“——”
这一刻，吉尔伽美什猛然注意到，这个世界完全没有色彩，像是黑白的纪录片。
空虚。迷茫。未知。遗忘。虚假。无用。
伴随着这些的，是烟雾们各种形式的攻击。
手枪。刀。体术。药物。道术。时停。
并不像有预谋的攻击，反倒仅仅像是被触发的反应。吉尔伽美什动都不动，身上的黄金铠甲就把所有攻击完好无损地挡了下来。
这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迷雾深处窸窸窣窣地涌动了起来。
接着浮现的，是更多更凝实的身影。几十个灰白色的少年，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东京武侦高制服，道袍，县北高校服……
他们苍白的脸庞全部一模一样，漠然地望着吉尔伽美什。
没等吉尔伽美什应对，铺天盖地的攻击已经二次袭来。
迷雾渐渐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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